青年人物|一对父子,130多种鸟,和一个上海鸟类新发现
2025-12-24 青年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刘秦春/文 施剑平/图、视频

深秋的奉贤区村落里,一片宁静,时不时传来鸟鸣。稻田、虾塘、芦苇荡和小树林间,时常能看到一对父子的身影。他们背着望远镜和相机,安静地守候,记录下翱翔于乡野的精灵。自2022年夏天以来,这对父子已在他们生活的村子里,记录了超过130种野生鸟类,甚至在今年秋天,还幸运地发现并确认了上海鸟类观测史上的新纪录鸟种——褐头鹀。

两本手册

热爱的种子悄然萌芽

早在2021年,一位从事自然教育的朋友向金汇镇融媒体中心工作人员唐磊推荐了《上海林鸟入门观察指南》和《上海水鸟入门观察指南》两本书。书买回家后,当时年仅7岁的唐果展现出了惊人的兴趣。他没事就在那里翻,几乎把两本书都翻烂了。唐果回忆说,自己从最开始更喜欢看图片,到图片看腻了,开始钻研文字,书中鸟类的习性、生境知识深深吸引了他。

之后,唐果开始把注意力转向现实。听到鸟叫、看到飞鸟就问“爸爸这是什么鸟?”常常问得唐磊哑口无言,因为他的储备知识其实也不多,只认识几种常见的鸟。2022年夏天,唐果提议:“爸爸,我们开始观鸟吧。”唐磊欣然应允,他说观鸟这条路,其实是儿子带着他踏上的。

唐磊加了些观鸟同好群,按照鸟友的分享,购置了望远镜和长焦相机,父子俩的观鸟生活,从家门口的村子开始。刚开始观鸟的父子俩发现,他们对鸟几乎一无所知。“用望远镜一看,才发现平时看见的像麻雀的鸟,有些根本不是麻雀。”他们先用望远镜观察,再用相机拍下,回家后通过“懂鸟”小程序查询,再无法确定,就请教观鸟聊天群里的专家和鸟友。

第一次令他们印象深刻的观鸟,是前往南汇东滩,这里有个被观鸟爱好者亲切称为“魔术林”的地方,是在最东边的一排防护林,这里鸟况好。当时买的新设备还没到,只能用现有的,焦段远远不够,但他们还是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美丽小鸟,例如颜值很高的白腹蓝鹟。“当时一下子就着迷了,原来身边有这么多种类、这么漂亮的鸟。”唐磊说。

唐果回想起来,却说那次观鸟因为还没有经验,去的时间不对,导致他们看到的鸟儿不多,其实到现在来看也是比较常见的鸟,村里面也有的,但当时他已经很开心了,对于新手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宝贵收获。

吃了没经验的亏,父子俩回来就恶补知识。他们发现,观鸟的讲究很多,3年后的今天,在采访时,唐磊已能信手拈来。很多生境他们都去过了,包括树林、虾塘、稻田。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生境,也有不同的鸟。上海有冬候鸟、夏候鸟、留鸟和旅鸟。这些知识点也是观鸟以后他们才学到的。

130种鸟类

率先发现褐头鹀

不少观鸟爱好者喜欢扎堆,哪里鸟况好就去哪里,哪里有新鸟种立马就会变成圈里的热门打卡点,但唐磊和唐果不在此列,他们哪里也不去,就在村里。村里生态环境越来越好,生境种类也非常丰富。

三年来,他们已经记录了130多种野生鸟类,几乎走遍了村里的每一种生境,树林、虾塘、芦苇荡、稻田、荒地,在不同的季节奔赴不同的地点,并给这些“据点”起了可爱的名字,比如五宅路那边的一处小树林就被他们称为“小魔术林”。

这片林子就在马路旁边,唐磊说这是一片很神奇的林子。春天和秋天会有很多旅鸟经过,会在这片树林里面逗留,有的可能会停留一个星期左右,有的就一两天,今天见到了,明天可能就飞走了,他们在这片林子里面发现了很多村里面从来没见到过的鸟。

观鸟最迷人的地方在于不确定性带来的“偶遇”惊喜。他们曾苦等三年,才在村内记录到常见的冬候鸟黄雀;也曾幸运地邂逅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黄胸鹀。而最大的惊喜,发生在今年秋天。

一个周五的下午,唐磊带着请假在家休息的唐果在芦苇荡附近转悠。经过一片树丛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几只鹀类小鸟飞起,其中一只停在树上,唐磊随手拿起望远镜看了下,这只鸟显得格外不同——头胸部呈栗红色,腹部是鲜亮的黄色,之前从没见过。唐磊立刻拍照,但是在小程序上初步查询却无果。回家后,他翻阅了权威图鉴,怀疑是褐头鹀,但不敢确定。

他随即请教了上海野生鸟类生态研究与保护工作方面的专家。很快得到确认,这是褐头鹀,在上海从来没有发现过。当天,他们立马向上海野鸟会上报了这一情况,在“上海鸟类重要记录提交平台”上报后再次得到确认,这确实是上海市的新纪录。父子俩激动不已。“观鸟三年,终于在村里面发现一种在上海没有出现过的新鸟种了。”唐果开心地说。

后来连着两天他们又去找这褐头鹀,它还在那里,总共停留了三天。为了不干扰这只珍稀的过客,他们选择了低调,没有到处宣扬,让这只褐头鹀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其间,基本上只有上海野鸟会的工作人员来过,见过这只鸟的人不多。

据了解,上海野鸟会重要鸟讯编辑小组每个月头两天会在微信公众号上推出一篇《上海鸟类重要记录》,总结上个月在上海发现的鸟类新纪录,或许下一期就会公布唐磊唐果父子俩在村里发现了褐头鹀这一令人欣喜的新发现。

三两趣事

“田园乌托邦”的富饶

在唐磊家的书桌上,记者看到了好几本观鸟有关的书,其中有一本《五宅村野生鸟类120种》,唐磊在书的前言里讲述了自己和儿子唐果一起观鸟的故事。他说观鸟已经成为他和唐果的一种生活方式,村子里是他们的“田园乌托邦”,让他们领略到家乡的富饶和神奇,“幸甚至哉,有鸟为邻”。

唐果给自己取的昵称是“珠颈斑鸠”,因为看过它求偶时的样子,傻乎乎的,还有点可爱。就像爸爸说的那样,在村里的小院里,和鸟儿作伴,他的童年有不少与鸟儿有关的趣事,就在这个庭院里采访时,他讲给了记者听。

楼顶一直有个麻雀窝,有的时候会有不会飞的小麻雀掉下来。第一次碰到时,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回家,想养大后再放生,但小麻雀因不适应环境很快虚弱了。唐果很伤心,哭出声来,父亲却轻声提醒:“它需要自己学会飞翔。”后来,他再次遇到雏鸟摔落,就把它放回原处,因为他明白,真正的保护,是尊重生命自然的成长过程。

今年夏天,唐果在田埂边观察戴胜。它头上有个头冠,受到惊吓或者兴奋的时候会打开。身上有点棕色、橘色,翅膀上有黑白斑纹。夏天在繁殖,它的巢就在那边。他惊讶地发现,这只鸟每隔几分钟就飞回巢穴,嘴里叼着食物投喂幼鸟。“它太辛苦了。”唐果感叹。他蹲在田边看了很久,直到暮色渐沉,仍能看见戴胜鸟来回奔波的身影。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鸟爸爸”的责任与坚持。

两个月前,唐果还在家里解救过一只鹊鸲。它误入屋内,不停地乱撞。唐果担心它受伤,想办法捉住了它,刚想放生,却被它一下咬住了嘴唇。父亲拍下这一幕:“你看,它以为你要伤害它呢!”唐果摸着嘴唇,觉得有趣。讲到最后,唐果意犹未尽,说还有好多这样有意思的事情。

记者跟着他们一起观鸟时,走在只剩下秸秆的稻田里,妈妈金黎丽说,她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希望唐果能和她一样,可以在村里恣意玩耍,在有田野的地方快乐长大。他经常蹬着自行车,从村这头骑到那头,几乎去过村里的每个角落。在家里的院子里,除了观鸟,他也期待着可以有不同的人来,和他一起交流,玩耍。

比如,有对老夫妻有天路过,看着漂亮的院子以为是营业的饭店,唐果说不是,但还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们,留他们在家里一起吃了顿午饭。妈妈说,每当有人来访,唐果都会很开心,就像是观鸟的时候碰到了未曾谋面的小鸟那样。

享受纯粹

回归自然和本真

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次遇见的是哪种鸟,这种观鸟的不确定性深深吸引着唐磊。他说观鸟犹如打开了一扇自然之门,心灵在大自然里自由徜徉,其间邂逅的不仅是多种多样的鸟儿,还有那个显露本真的自己。他最爱在秋冬之交,坐在树林里的小水塘边,像钓鱼一样静静守候,沉浸在大自然里,进入了一种心流状态,有一种物我交融的感觉。

观鸟也彻底改变了他与自然相处的方式。一次,他闯入一片荒地,惊起一只环颈雉雌鸟。这只鸟非但没逃,反而绕着他转圈,一圈一圈地转,当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他在附近发现了三只雏鸟才恍然大悟,“它是想引开我,保护自己的孩子。那一刻我有了一种意识,就是在观鸟的时候不要去打扰它们。”

从此,他们观鸟时衣着暗色、静立守候、绝不惊扰。这份守护之心也延伸为实际行动,平时只要碰到捕鸟网,他们都会拆掉。有年冬天,他们发现一只扇尾沙锥正在捕鸟网中挣扎。唐磊走进冰冷的池塘,把它救了起来,但鸟儿被困已久,最终未能救活,唐果哭了好久。护鸟的心更坚定。“我们在车上常备剪刀,看到鸟网就剪。这两年,村里几乎看不到捕鸟网了。”

对于11岁的唐果而言,观鸟则打开了一扇通往广阔世界的大门。采访时,记者看到外面地里有一只鸟,问他这是什么鸟,他看了一眼,很快说是戴胜。“现在我凭飞行姿态和背影就能快速辨识是哪种鸟了。”他和唐磊还经常在学校分享观鸟知识。“能把自己的兴趣教给别人,也很开心。”他的志向已然萌芽:“未来想成为一名鸟类学家。”

观鸟途中,有见证生命坚韧的感动,如观察戴胜亲鸟不辞辛劳往返巢穴哺育幼雏;也有直面自然残酷的悲伤,如救助撞上玻璃或从巢中跌落的小鸟失败后,唐果流下的泪水。这些点点滴滴,塑造着他细腻的感知力和强烈的同理心。

如今,这对父子的观鸟之旅仍在继续。他们没有什么“必看清单”,只享受探索与发现的过程。唐磊期待着能在村里发现猫头鹰的身影,唐果则继续沉浸在他的鸟类世界里。他们的镜头,对准的不仅是飞翔的鸟儿,更是对自然的热爱,以及对成长最温暖的陪伴。在他们走过的小路上,人与鸟的故事,和谐共生,生生不息。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刘秦春/文 施剑平/图、视频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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