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冷梅 图/受访者提供

置身于这个以老庄思想为底蕴的演出中，深刻体验到主体空出自身之位，应物而“让”物发生的胸怀。从寻找东方禅意的身体观开始，然后通过不断训练升华为东方禅意的哲学观。优人神鼓在传统中获得灵感，同时又是当代人对当代的思考。

优人神鼓，一个来自山林的山中传奇，在长达三十余年的舞台经验累积中孕育了属于东方的舞台灵感和文化内核。他们数十年如一日，远离繁华的都市，驻扎在木栅老泉的原始森林中。每天在山上打拳、打坐、打鼓，时光缓慢；女生束发，男生光头，生活极简。禅坐成为训练和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这也触发优人把主线放在寻找内在的路上。

优人神鼓的创始人、艺术总监刘若瑀，亦是整个优人神鼓的灵魂人物。对优人而言，艺术只是一种媒介，一种传递生命价值的媒介。优人的道路是以时空为径，站在生命的本质上，追寻人类生存的核心价值。

确立剧团这样一种生活即修行的方式，源自一段师从波兰戏剧大师格洛托夫斯基的自我探索之旅。格洛托夫斯基运用源自东方的“老庄”思想，以山林大自然的原生智慧开发演员身心能量。

2017年初，优人神鼓艺术总监刘若瑀、音乐总监黄志群再度携手创作，将多年来对生命的体悟寄予这部新作《墨具五色》之上，这部作品也是两人回到老庄理想初心的呈现。今年9月27日，这部与泼彩艺术家柯淑玲合作，被誉为“优人神鼓历年来色彩最缤纷的鼓乐作品”首演于上汽·上海文化广场。

关于中国当代剧场的理解，刘若瑀认为，如果我们崇尚唐代文明，不能现在照搬唐朝的建筑、唐朝的语言以及唐朝的生活方式，对当代人来说，它是很难被当代人理解的，我们需要转化成当代人听得懂的语言，引发当代人对当下的思考。最关键的部分就是其中所传递的中国美学。人类对美的领悟，是不受国界和时代制约的。但是西方人的美学语言终究不是我们自己的生活背景，我们需要从自己的祖先那里获得文化底蕴上的滋养，这是中国人几千年来内在思维的根源，它犹如一棵大树的根基，是从中国人的身体里长出来的。中国人应该堂堂正正站起来，对自己的民族文化有足够的自信心。

在舞台呈现上，《墨具五色》结合泼彩画家柯淑玲的创作，一改往日舞台的素静，反以大色块的铺排与冲撞，更利用尺寸变化创造出碎裂感，同时打破了空间的局限性，而将空间的意涵从限制中解放出来，转而在流动中形变为与时间一般绵长的“无限”。在肢体表达中，除了传统撃鼓和武术，艺术总监刘若瑀用优人团员长年修习太极拳小架的身体特质，强调肢体的柔劲与旋转律动，用缠、钻、沉底的身形，展现迥异过去的风格，挖掘身体自由。

近日，记者再次独家专访优人神鼓的艺术总监刘若瑀，一起见证她和优人一路走来的创作轨迹和心路历程。

 Qa 生活周刊×刘若瑀 

生活修行对撞艺术创作

Q：优人神鼓的创作主线具有一种“优人”的精神，创作的灵感从何而来，会有困惑吗？

A：优人的创作过程非常漫长，通常好几年才出一部作品。关于创作，我们没有一个固定的节奏，非要在一两年里创作几部作品。我和音乐总监黄老师的创作方法一致，只能等感觉有了，在训练中找到了某种新的领悟，才会有感而发创作新作品。

Q：为什么说《墨具五色》让优人神鼓突破了创作的惯性，在艺术创作中实现了一次飞跃？

A：这次在视听感、科技感上全面升级，可以说是优人神鼓历年来最科技、最具色彩的作品。以往，我很排斥现代科技，很怕技术太快，优人反而失去了人的力量。所以，只希望优人保持自己最传统的本色。这次与泼彩艺术家柯淑玲的合作，虽然技术应用上有很多创新，但是从精神内核上并没有违反我们一贯的核心价值，传递东方哲学的思想并没有变。优人一直以来希望通过作品来传递中国人自己的精神力量。《墨具五色》以这个范畴而言，并没有超越出我们的原则。

Q：能否讲一下《墨具五色》的灵感因何而发？

A：《墨具五色》的创作起源来自音乐总监黄志群受书法家董阳孜墨宝《老庄说》的触动，他从董阳孜行气手笔中，深刻感受节奏旋律，从其书法中领悟出“一墨而五色具，五色又源于墨”的相生关系，进而创作全新鼓曲，并结合巨型铜锣、瑟、笛等，呈现音乐新风貌，编作优人新曲风。这一灵感，也重新触发了多年前我去美国求学格洛托夫斯基表演体系的那记当头棒喝：“你是一个西化的中国人。” 当年学习期间，我的作品就是《庄周梦蝶》，现在通过《墨具五色》再次回应老师，才酝酿出这张35年后的答卷。

Q：《墨具五色》的第二篇章《大鹏展翅》舞台上肢体灵动，有人会说，优人怎么不打鼓改“跳舞”了？

A：这次风格上的变化，对优人来说是全新的挑战。不过它看起来像是舞蹈作品，但依然是拳法，因为旋转的速度加快，其运行轨迹看起来有点像舞蹈。其实，团员从头到尾只做了一件事——陈式太极拳小架，身体下压分配重心，最后打的就是一条线。打鼓、打拳、打坐，是优人不变的身体训练方法。优人用身体宁静来感受活在当下。从寻找东方禅意的身体观开始，然后通过不断训练升华为东方禅意的哲学观。我们的哲思，或者说创作灵感就是中国人自己的思想观，所以我们不练芭蕾，不练现代舞，扎扎实实只打中国拳法，打鼓、打坐，从古老的中国文明中获得养分，寻找灵感。这就是中国人站在世界舞台上构建自己的“当代剧场”的意义所在。一定要加上两个字“当代”。在传统中获得灵感，同时又是当代人对当代的思考。

人生的得与失

Q：优人几乎所有作品都在探讨生命的意义？随着人生阅历的递增，你觉得创作的终点在哪里？如何找到生命的突破口？

A：带领优人走过多年的创作过程，比较接近中国哲思的意味。早期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又发展到“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最终又回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过程。就像前面我说到《大鹏展翅》的章节，虽然它看起来像是舞蹈，但其实从没有脱离中国人的身体观。我们运用这种身体的训练方式，来寻找中国美学，中国人对于生命的理解。而创新，也是从中国当代的各个层面中发展出来的，我们是从自己的文化根源中出发，走到了中国当代的美学阶段。

Q：最近木栅老泉一场山林大火，烧掉了优人的训练场，也几乎烧掉了全部道具。人生经历无常，你如何看待这次的得与失？

A：山上的训练场都是全木质结构的，可能是电线老化造成的火灾，具体原因尚不明确。那是一栋两层楼的训练场，包括道具间、服装间和乐器间，全部毁于一旦。当时，往山上去时，我最担心引发山林大火，幸好只是烧了我们的排练场。我脑中突然冒出四个字“成住坏空”。我心里一直在想，大自然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在山中训练场，我们几乎不太使用电器，简单的灯光照明用到了电，这是人为创造的生活环境对大自然的损耗。它是不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让我决心今后要带领团员更多回归自然。年轻的优人，常年在外演出，山中练功寻找精神内核的时间少了，身体与自然的距离也远了。这次火灾也提醒了我，它离优人最开始出发的原点有了一定的距离，我们需要再慢下来，重新回归本心。现在老天爷一下子把我们打回原点，正是一次契机。大自然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土地和自然才是我们获得精神能量的来源。无疑，因祸得福，它提醒我，优人需要再次归零，从精神上重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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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解优人的东方训练方法

打鼓、打拳、打坐，是优人不变的身体训练方法。优人用身体宁静来感受活在当下。从寻找东方禅意的身体观开始，然后通过不断训练升华为东方禅意的哲学观。扎扎实实只打中国拳法，打鼓、打坐，从古老的中国文明中获得养分，寻找灵感。

优人们常年在深山中禅坐、云脚四方，与自然天人合一的禅悟，也让那些艺术无法完全表现的生命实相，透过“道艺合一”，传递着生命美感经验中的言外之意。大自然是最诚实的，风是风，雨是雨。山路永远是崎岖不平，可能你在平路上，遇到一个石子儿，硌脚，你会随口抱怨：是谁把这颗石头放在马路上的？但是，在大自然中，你在山里，就不会责怪山路为何凹凸不平？优人们接受这种崎岖不平的山路，进而接受人生中的起伏和波澜。

文/冷梅 图/受访者提供

来源: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