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花布上，遇见过去，预见未来

2019-11-17 生活 

文/杨力佳图/受访者提供

崇明岛的那些“宝贝”

来自日本的香香，说着一口非常流利的中文，学生时代，香香就多次来过上海，大学毕业之后，她便自然而然地选择来到这里工作。

香香大学读的是建筑设计，高中学的是平面设计，所以，她对各种美丽的事物有着非常敏锐的感知。在工作之余，她最喜欢做的是用自己收集的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美国印花材料做一些手工作品，比如包包、垫子：“那个时候，为了吸引家庭主妇们购买面粉、种子，于是，工厂在装这些东西的袋子上印上了各种各样漂亮的图案，后来果然大卖。在那个物质比较匮乏的年代，主妇们还不舍得将这些袋子直接扔掉，而是把它们铺展开来，重新剪裁，做成围裙、靠垫等一系列居家用品，相当可爱。”刚一开始，香香做这些手工作品纯属个人爱好，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朋友喜欢上了她的作品，香香也开始思考，如何将自己的作品和当下、当地有所关联，于是，她开始了寻找上海的老印花布的宝藏之旅。

“目前市面上，还是可以看到不少蓝印花布、格子织布，但是我个人还是比较偏向那些彩色的印花布，配色比较活泼，而且很多具象的图案还具有一定的时代纪念性。”香香边说着，边指着旁边墙壁上那一幅幅被画框包裹起来的印花布，“比如拖拉机、南京长江大桥、鸳鸯、燕子……它们都是那些年代的发展缩影与美好愿望，一看到它们，就会有一种特别鲜活、特别亲切的感觉。”

与那些蓝印花布、格子织布比起来，这些彩色印花布的数量是非常小的，价格也通常会贵出一倍多，但是，这依旧阻止不了香香对它们的热爱，她想尽办法搜寻它们的踪迹。“崇明岛曾是手织物和手工染色织物的主要生产区域之一，据说其生产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之前。当年，上海成为贸易港口后，崇明岛的优质面料逐渐演变成花卉图案印花，在这些面料中，最让我着迷的地方是那些将东方和西方结合在一起的设计，这是在其他地方很少见到的。”谈起自己收集的一百来种不同图案的印花布，香香如数家珍，她已经记不起自己到底去过崇明多少次了：“老早，在崇明的农户家中，尤其是有将要出嫁的女孩家里，总会藏着几匹土布。这些布段是女儿的嫁妆，做母亲的要准备好几年。所以，我的很多布都是直接从那些人家的家里收来的，许多布都还完全没有用过呢。”因为去的次数多了，香香还与当地的几个专门收旧货的商贩成为了朋友，经常互通有无，如今，她不用每次都千里迢迢地亲自一一上门去收，就能够收到这些商贩发来的新收的老布信息。

为了对这些老布有更系统、深入的了解，香香还特地去拜访了当地的土布传承馆，这次探访对她来说，受益匪浅。“召集人何阿姨十几年来跑遍了崇明各个乡镇，打听到哪里有好的土布，哪怕再远，她都要去看一看。如今，她已经收藏了近五百个品种、三千匹老布。”香香在那里还看到了当时印布一整套工序所要用到的所有工具，”每张板只能上一个颜色，所以制作这种彩色印花布的工序是很复杂的，而且还都是手工的，这就让它们显得更加珍贵了，每个工人的手势都是不同的，所以每块布也都是独一无二的。在我看来，这些布的质朴、粗犷，别有一番风情，正是它最大的魅力所在。”

面向未来的设计

刚一开始，香香会用这些收来的老印花布做成环保包、靠垫、桌布……但是，渐渐地，她就发现，这并不是我所做的de shanghai未来的发展方向。一方面，这些老布原本数量就不多，如果这样一味地消耗，那么总有资源枯竭的一天；另一方面，老布因为受当时工艺水平所限，质量参差不齐，也难以确保最终成品的稳定。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她的概念里，自己做的设计不是一味的复古，而是从过往中汲取养分，通过自己的重新演绎，对当下、对未来产生新的产品和影响，让新一代的年轻人喜欢上这些有历史传承，又不拘于老套的设计。“这些图案是活着的，而不是静态的古董。”香香一再强调。这也是为何，她目前把大多数的精力都花费在了新产品的开发上。其中最重要的第一个环节是，将那些布头上的图案用电脑绘出来，然后将经典的元素重新排列组合、配色，让它们更加符合当下的审美，只有这样，才能够为现在的人所喜爱和使用：“在日本，有很多年轻的设计师都会去乡下收集那些流散在民间的传统技法，然后将它们带回到城市里进行再设计，我现在做的，也正是这样。”

目前，香香已经把四十多个老印花布的图案收录到了自己的电脑资料库里，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很多老布因为时代久远，许多线条、色块都已经模糊不清，所以，这就需要她反复比对这些细节才能达到最完美的还原效果。香香将这些图案印到了符合现代生活的日常用品上，她既专注创新又很重视实用，比如笔记本、文件夹、餐巾纸、手机壳、水杯、托盘、雨伞、胶带……几乎渗透到了方方面面，虽然都是小物，却总是让人爱不释手。

Qa 生活周刊×香香

Q：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是？

A：当然是抓紧时间把剩下的那些布头的图案录入电脑中。然后，我就会有时间开始设计一些新的图样，可以表现现在的上海的。比如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共享单车，比如我们周围的这些梧桐树，比如浦东滨江沿线的那一排排现代建筑……我希望我的设计可以和之前的那些老印花图案一样，可以记录下时代的特有印记。另外，我们正在筹划着开第二家沿街游击店，说起来是店，其实更多的还是作为一个展示空间，是这一次的2.0版本。

不完美也是一种美

见到芳芳的时候，她正在往店门口的晾衣绳上挂刚刚染好的棉布，整个过程相当享受。“我就喜欢这些传统手工的东西。”芳芳说道。被染成蓝色的，除了棉布之外，还有她的手套和头发。

服装设计科班出身的芳芳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对各种老印花布情有独钟，不定期地前往南通、崇明收集老布早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她特地将店铺隔成了两层，上面的一层专门用来堆放她多年来的宝藏，而楼下则有一个超大的工作台，各种缝纫器具一应俱全，从早到晚，都可以看到她在工作台前裁剪、缝纫的忙碌身影。

透过落地玻璃窗，各种颜色缤纷、充满喜庆色彩的单品呼之欲出，让经过的人很难忽略这道靓丽的风景线，尤其是各种带有双喜字样的单品，更是让人看着心生喜欢。虽然，双喜字样已经成为了芳芳的一个非常具有标志性的特点，但其实，当初，这并不是她的有意为之：“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不少崇明土布上都是有字的，白底红字的双喜字样就是其中之一。我的爱人是苏格兰人，有一次，他看到了这些布料上的字，就问我它们的含义。在向他解释的过程中，我也渐渐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双喜不仅带有浓厚的中国传统色彩，寓意美好，而且本身字体也很好看，何不将它作为一个元素，放到自己的设计之中？”于是，这个印花几乎出现在了她百分之八十的设计之中，小到发带、胸针，大到T恤、西装，既复古又时髦。

因为老印花布的不可批量性，导致芳芳的每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在店铺里陈列的往往都是样衣，她会根据客人的身材、喜好，重新定制，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客人也不知道最终会拿到什么样子的服装，所以，每次的设计都充满着未知的惊喜，犹如艺术创作。“甚至，有些老布，因为时间久远，而产生了一些破损，我的客人也会很享受这些时间留下的印记，欣然接受。”芳芳一直相信，有趣的灵魂终究会相遇。

虽然老印花布的色彩很丰富，但是芳芳还是尽可能挑选红色、蓝色和绿色为主的，再有一些白色，因为在她看来，要符合当下人的审美，如果只是照搬过去，那也是走不长远的。在收布的时候，芳芳经常发现，有很多都是原封不动，完全没使用过的。这其实也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土布就没有大批量、大面积地使用了，这也正是为何这些布头会被搁置。所以，芳芳虽然在重新启用这些老印花布，但是，她也是很谨慎的：“毕竟，如果整件衣服或者裙子都用这样的图案，没有多少人可以接受得了，所以，除了一些小的配饰，大部分的作品，我几乎都是采用拼接的方式，比如在T恤的口袋、外套的内衬、衬衫的袖口……”

在苏格兰得到的称赞

在今年夏天，芳芳随爱人去苏格兰度假，虽然平时爱人对她工作的支持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但是这一次，却给她带来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大的惊喜：托当地朋友的关系，带芳芳去到当地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面料工厂。

“一说到苏格兰，许多人除了想到风笛，就是格子布了。格纹于苏格兰人，就如同这些印花于我们，所以，这次的参观，让我受益匪浅。里面的许多工人几乎在工厂里工作了整整一辈子，即使已经白发苍苍，满手皱纹，还是依旧热爱着自己的这份工作。我也从那里选择了一些面料带回国内，将它们与印花布做一个结合。”说着，芳芳随手拿起身边一件新做的西装，“比如这一件，外面用的是这次从苏格兰带回来的格纹毛呢，里面的内衬用的是双喜印花布，非常受欢迎，已经有好几个客人预订了。再比如这顶画家帽，也是通过不同布料之间的拼接，比如印花布、苏格兰格纹毛呢、手工扎染布，达到不同的视觉与质感的效果。”中西合璧本来就是这些崇明印花布的特点之一，所以当芳芳再次用中西合璧的方式，加入西方的布料和剪裁进行重构，一点都没有违和感，相反，还充满着让人回味的趣味。这恐怕也是她的设计为何不仅受到国内年轻人的喜爱，还得到爱人的一众国外好友推崇的原因吧。“我的爱人往往是我的第一个模特，他经常穿着这些老印花布的服装到处‘嘚瑟’，这次回苏格兰，每到一处，总能够得到不少称赞，这就让他更加引以为豪了。”芳芳的眼里，全是笑意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