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里浮游,邂逅“暗夜”天使
2020-02-23 生活

文/蔡娴 图/受访者提供

我是一个在陆地上看见蝴蝶都会绕道走的人,但在海里觉得毛毛虫都可爱。为什么对海洋有这么深的执念?因为在生命起源的地方,才能看到更多奇迹。

只有五分之一颗米粒大小的豆糠虾,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豆丁海马,一个指节大小的孔雀比目鱼……在阿浮的水下镜头里,捕捉过各种各样有趣的微观生物。它们看起来仙气十足,不像是在水里,倒像是在星空里飘浮。阿浮说,每次别人问她,夜晚悬浮在外洋不会有怪物吗? 不会感到害怕吗? 她就会像自家孩子被污蔑了一样委屈:“哪儿来的怪物,只有迷你星空里的天使。暗夜里,跟每一个物种的相遇都是恩赐。”

因观察生物而开启的潜水之旅

作为一个九五后的女生,阿浮的爱好有些与众不同,她喜欢潜水和水下摄影。最初和潜水结缘,是因为她在大学学的专业是生物与环境科学,学校会设置实地考察的主题课程。阿浮曾在大一的暑假来到巴哈马的一座小岛上进行学习,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阿浮和同学们每天都要出海潜水,浸泡式地与海洋进行接触。白天通过浮潜认识生物,晚上学习相关的生物知识。

在这段时间里,老师为了保障安全,都在比较浅的水里给他们上课,起初阿浮对于潜水并没有特别的兴趣。直到最后一天,他们来到了更深的水域,阿浮记得,那天阳光特别好,她尝试着像自由潜一样慢慢往更深处探索,靠自己憋气可以潜个10秒钟的时间,然后再慢慢浮上来。在慢慢浮起来的过程中,阿浮看到自己周围透明的水体里有一道光柱,伴随着她一点点上浮,那个场景,那个瞬间,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心。“我好像突然就栽进了星空一样的海洋。”不是因为激动人心,而是一种格外的平静让阿浮觉得自己像是被“洗礼”了一样,从此陷入了潜水的魅力之中。

阿浮的微博名叫Homoplankton,“阿浮”这个名字也正来源于此。在海洋生物里面,比起人人都叫得上名字的鲸鱼、鲨鱼、海豚,她更偏爱夜里像星星一样的浮游生物,在英语里是plankton,浮游植物叫phy-toplankton,浮游动物叫zooplankton。“我灵机一动,把前缀换成了智人的学名homo sapiens的homo,于是我就成了一只‘浮游小人儿’Homoplankton。”所以,即便很多人说,Homoplankton这名字不好记又不好搜,也不知道如何称呼,但阿浮仍然舍不得改。于是,大家就开始称她为“阿浮”。

遇见海洋里的有趣生命

目前,正在为申请读研做准备的阿浮选择了gap year,在这一年中,她有了很多的自由时间,几乎每隔一个月她就会去东南亚的小海岛潜一次水。阿浮最常去的潜点是菲律宾的阿尼劳,因为那里非常适合看她喜欢的微观浮游生物。

阿浮很喜欢看自然纪录片,对她来说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获取渠道。所以,她看纪录片时总是会认真地做笔记,她会把感兴趣的内容记录下来,并进一步了解,有机会就会到海洋里寻着它们相见。“我喜欢去了解一个物种背后的自然历史,从远古到现在经历过什么环境变迁,在演化关系里处于什么节点,因为那样我会更加虔诚地对待遇到的每一个物种。”

据阿浮介绍,因为白天大多浮游生物都在一个不可及的深度,所以拍摄浮游生物的摄影师会在晚上出海潜水,这类摄影师就叫作黑水摄影师。阿浮的作品就是以黑水摄影为主,她觉得,黑水摄影师最大的幸福,是可以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感受到与未知海底世界的微妙联系。

每次潜水,阿浮大概会花80分钟的时间,因为拍的是微观浮游生物,她需要花很多时间主动去寻找拍摄对象。但有时候也会碰上一些有趣的邂逅。

有一次,阿浮偶然遇到了一群指甲盖大小的章鱼,“十几只大眼仔乖乖地坐成一排,我在水下简直全程笑”。阿浮形容那场面就像是看到幼儿园小朋友春游,她见过最长的“列车”足有两米长。阿浮介绍说,这趟“列车”其实是由多个海鞘个体组成的链状结构。“海鞘的消化器官是一个个橙色的小球,所以为了在歇脚的同时又不被捕食者发现,小章鱼会调节自己的色素细胞把自己也变成橙色,让别人以为它们是海鞘身体的一部分。”

“我是一个在陆地上看见蝴蝶都会绕道走的人,但在海里觉得毛毛虫都可爱。为什么对海洋有这么深的执念? 因为在生命起源的地方,才能看到更多奇迹。”不过有时候,阿浮在海底看到的除了自然的美,也会感受到自然的残酷。

在看到章鱼“列车”的同一天,阿浮准备升水的时候,看到了一只水母和一条鱼,仔细一看,发现水母里面还有一只“列车”上的同款小章鱼。开始她还没搞明白这只章鱼怎么会落单,但时间久了她才发现它一动不动,原来它已经被水母吃掉,只是还没有被完全消化。

让更多人了解这些值得守护的美丽

“注意安全”是阿浮近两年来听过最多的叮嘱,但她透露,其实自己很惜命,到过最深的海底也就37米,“晚上一般我看着潜水表显示的深度超过23米左右,就会开始惊恐地往上蹭”。阿浮说,自己开始潜水到现在,基本都会在安全可控的状况下进行,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的情况。

最“惊险”的一次,也只是因为阿浮第一次下水时经验不足导致的恐慌。她当时跟一船四五个人一起潜水,为了避免走丢,船会放置一个主灯做指引。可能因为是第一次下水拍摄太过兴奋,阿浮追着一只章鱼拍摄,追了很远,结果回头发现看不到船的灯,水里一片漆黑,她形容当时简直是自己这辈子最害怕的时候。她升到水面后,用手电筒照着水面等待着被发现,所幸20分钟后船找到了她。不过,现在阿浮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她离开船也只有10米远,“经过这一次之后,我就会比较谨慎。不过,只要你有手电筒,浮到水面后把灯打开,船再远都能看到水面上的灯光,其实问题不大”。

“越深入接触自然,了解生命演化的过程,我越珍惜作为人类才有的特权,艺术表达、逻辑能力,还有丰富的感官认知。”阿浮觉得,能作为普通的人类而存在,去记录这些小精灵是再幸福不过的事。阿浮说,她在拍摄时,会尽量避开生物所遭受的一些灾难,“因为我觉得,大家接收到一些关于动物的苦难,或者环境的灾难等信息已经成为了一种杂音。听得多了之后,反而会忽视这些信息,但当我们尽力去展示生物的美的时候,大家才会主动地想去保护它们。我不希望把那些糟糕的场景呈现出来,然后引起人们的同情来获得关注”。

阿浮会在微博上分享她拍摄的照片和视频,来为喜欢海洋生物的网友们做分享和科普。而她正在申请的研究生专业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她钟爱的海洋生物,另一个则是电子艺术。她说,之所以想尝试电子艺术,是因为她清楚自己并不适合学术研究,她觉得本科时花了太多时间在实验室里,但自己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擅长长期专注于实验室的工作。阿浮想把自己所了解的生物知识传递给大众,她想选一种比较直观的媒介:“我思考了很久,觉得现在的计算机图形学和视觉艺术等方面都在快速发展。尤其在视觉方面,比如摄影或短视频能给人最直接的冲击。我主要方向还是想做科普,但我想以视觉艺术来作为一个辅助,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静下心来读一篇科普类的文章,但是通过视觉艺术就可以给人最直接最快速的冲击,然后再来了解背后的科普知识。”

受到当下疫情的影响,阿浮也暂停了她每隔一个月的潜水之行,等到恢复常态后,她最希望去潜水的地方是俄罗斯的白海,不过这需要提前做好各项准备,比如在极冷的水域里潜水还需要另外考取冰潜证书。“我现在主要拍摄地都集中在东南亚,两地的物种差异是非常大的,那里有很多巨型的浮游生物,也非常漂亮。这是我目前最想去潜水的地方。”

Qa 生活周刊×阿浮

Q:水下摄影有哪些难点? 

A:其实,学习潜水就跟学开车差不多,只要你愿意学,人人都能学会。但有一个比较重要的技术性要求,就是如何掌控你的浮力。比如说,有一只章鱼它在水下10米的地方,你要拍那只章鱼,你整个人要处于一个悬浮的状态,如果你的浮力控制得不好,可能就会出现前一秒钟跳上去,下一秒钟飘下来的情况。这样一直晃动就拍不好。所以,要一直训练自己怎么自如地去控制浮力,这个比较重要。还有在比较深的地方,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你要利用好相机旁边的两个闪光灯,学会怎么去布光,这些都是需要自己慢慢去摸索和练习的。

只要有时间,有足够的经济支持,拍摄技术方面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是,你要去积累要对海洋生物加深认识。因为有些生物如果你不了解它,即便看到了你可能也会觉得,那只是块石头。你必须先了解它们,你才能发现得了。我觉得,这是一个需要长年积累的过程。

Q:你有比较偏爱的海洋生物吗? 

A:我比较喜欢头足纲,大致包括了章鱼、鱿鱼和乌贼这一类。因为我觉得它们特别聪明,感觉是跟人类不一样的一种智慧生命的路线。他们不仅可以根据周围的颜色和质地来调节自己的色素细胞跟环境融合,达到近乎完美的伪装,还有很多有趣的其他战略行为。

Q:你最喜欢自己的哪件摄影作品? 

A:我最喜欢灯塔水母那组照片。首先,它的姿态比较优雅。其次,它有个蕴意深刻的名字,叫“永生水母”。这种永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长生不老”,而是逆转发育进程,实现“返老还童”。想象一下,一只蝴蝶通过自身控制回到毛毛虫的婴孩阶段,然后再次破茧成蝶的样子,如果不被捕食或病死,这个循环就不会被打破。我觉得这种生命方式还蛮有趣的。理论上,它的确可以一直活下去,但是很遗憾,在不断变迁的环境面前,没有个体能够永生,死亡和繁衍新生才是自然演化给每个种群最大的馈赠。

文/蔡娴 图/受访者提供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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