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美丽新世界
2020-02-23 生活

文/杨力佳 图/受访者提供

今天,我要使用这种全球性的材料作为我艺术语言的媒介,向世界发声,让更多的人认清这一切问题的本相,仔细想来,又何止塑料危机,全球生态灾害频发的背后,难道不都藏匿着文明的暗影吗?

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各不相同,但我们所拥有的公共生存资源都是相同的,一样的空气,一样的海洋,一样的土地,一样的地球。所以,如何永续,是我们共同所要面临的问题。

鼠年伊始,“永续生活”系列将持续关注正在方方面面践行着对于永续生活探索的年轻人,他们中有艺术家,有设计师,有创业者……希望通过他们的故事分享,大家能够有所启迪与共勉。

  美轮美奂,来自缜密调研  

袁隆是一位活跃在艺术和可持续领域的上海青年艺术家,他的诸多以废弃塑料瓶为创作原材料的大型装置作品:《巨环》《新生》《塑料姐妹花》……在给人们带来美轮美奂的视觉体验的同时,也带来了强烈的心灵震撼与反思。许多人都觉得很好奇,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毕业的他怎么开始创作装置艺术,袁隆笑着说:“我一直都十分景仰那些卓越非凡的杂家,不拘一格、学贯中西,可以把各个门类游刃有余地结合起来,转换成自己的能量,光照世人。诚然,能做到这样犹如摘星,但我还是努力尝试不断突破自我,在不同学科间,探索无限创造的可能。因此,这几年我又很自然地着手大型装置艺术的创作。”
其实在袁隆之前,国内很少有艺术家专门创作废弃塑料领域的大型装置艺术,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经验可以借鉴,而为了尽可能创造出大家从未见过的“风景”,除了前期需要做大量的调查研究外,从每种材料的选择到造型结构的推演,都需要从头做起,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整个装置艺术的诞生过程就像一个系统性的工程。“其中会涉及很多学科间的交叉应用,比如数学、结构力学、光学、编程等等。而且与之前画油画时候,一个人安静、潜心的状态的最大不同之处是,还要善于统筹一整个团队协同作业,身兼数职:当指导志愿者的时候,你是名耐心的导师;当连接电路的时候,你是名谨慎的电工……总之,只要创想不断,随之而来的挑战就接踵而至,新的知识、新的尝试,然后就是各种可预见和不可预见状况需要克服。要把抽象的、精神领域的想象和思考转换为具体的、物质的视觉形态,这中间有个巨大的鸿沟需要跨越。”袁隆回忆道,“比如,《巨环》是我第一件大尺寸的装置作品,全径长达十七米,由两万多件塑料制品组成。为了尽可能展示人们日常生活中涉及塑料消耗的真实情况,我几乎实行了无差别回收,从最小的笔盖到儿童的电动座驾,各种饮料瓶和五花八门的玩具。几乎做了一次完整的市场调查。可极其麻烦的是,各种尺寸、形态各异的塑料废品要被十分合理、缜密地布局在整个空间中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即便事先做了很多次的结构建模和测算,可当面对海量的塑料时,你会发现那几乎不管用。这时,你不得不退回到原点,重新思考,根据实际情况一点点解决问题。另外,你会意识到,众人的智慧是很重要的,在许多朋友的帮助下,千头万绪也能徐徐理清。”

这件《巨环》出现在去年袁隆在上海科技馆发起和总策划的环保艺术展“塑料纪:信天翁的挽歌”上,与它一起展出的,还有他的另外一件作品:《熔化的海鸟》。这个展览的起点,是因为袁隆看到了美国艺术家克里斯? 乔登拍摄的一组腐烂已久的信天翁的照片,残羽和碎骨裹挟着五彩的塑料,惊骇全球。袁隆介绍道:“为了深入了解海洋塑料污染在全球尤其是中国本土的现状,故而,前期确实需要做大量的调研,无论是数据的收集、文献的研读,还是采访相关的专家学者和公益人。其间,仁都海洋作为国内知名的海洋公益组织,提供了大量真实可靠的数据。印象十分深刻的是,上海科技馆的研究员、鸟类学家不仅提供了很多他们最新的研究成果,就连远在美国的科学家李道季教授(海洋塑料化领域的世界级专家)也专门打电话来,指正数据中的欠妥之处。这些至今都令我感激于心。”袁隆的作品中也会根据需要,使用从上海周边净滩而来的海洋塑料垃圾,它们身上往往还带着浓浓的海腥味。但有时候确实受限于地理条件的局限,比如最初在做《熔化的海鸟》的时候,由于信天翁事件的发生地在远离大陆的中途岛,袁隆只能通过联系美国海洋保护协会和克里斯 ? 乔登本人获得一手观测数据和影像资料的帮助:“很感恩,他们都鼎力支持。艺术的语言实在是无国界的,看过我的作品后,克里斯 ? 乔登直言非常感动,并欣然接受我的艺术之邀,使得国内第一次有机会大规模地展示他的代表作。”

每次创作,袁隆都力图在先前的探索上有新的变化,无论是内心的思考,还是技术层面,不同的阶段都会有新的理解和突破,这就反过来推动他要有新的表达:“《熔化的海鸟》聚焦在某一个物种在塑料污染下的生存危机,《巨环》则从对个案的探讨扩展向全球的生态和社会系统——大循环的概念,而《新生》则将这一概念投射至人类自身膨胀的欲望和可持续的关系。回过来看,你会发现这些作品在观念表达上虽各有侧重,但和个人思考的轨迹紧密相连。而正是这一切的内在演化,直接影响了外在的视觉呈现,也使得在技术手段的选择上也彼此大相径庭,比如《熔化的海鸟》最终是以实验短片的形式呈现,而《新生》中,为了体现欲望膨胀时的压迫感,通过编程,实现让灯光如心跳般随着观众的反应起伏。”

  连接生活,才能更接地气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袁隆的不少作品,还都是和在校学生、普通家庭一起合作的。对此,他有着自己的见解:“首先,我深信艺术作品的意义或者说生命力不止于最终呈现的结果,而是延伸至整个过程,这是一个不断变化成长的生命周期。甚至,过程的重要性是大于结果的。因此,在创作中,我希望作品的理念得以充分地呈现和传播。其次,我作品的一个核心理念是可持续,这也推动了我从创作设计之初,就必须考虑整个创作过程是否体现了这个观念。”

以《巨环》为例,组成整件作品的塑料废品均回收自五千多个家庭,每个参与家庭都会填写一张详细的艺术档案卡,里面主要包含了所捐物品的图像和文字信息、使用时长记录以及他们对于这个全球环境议题的心声等等。“因为很多参与的学生是零零后,最小的刚上小学,还不太会写字,所以我在要求中提示可以用图像表达。结果,很多孩子就发挥想象,五颜六色地呈现了他们对塑料危机最生动的关切。令我感动和欣喜的是,大部分父母也表现得十分积极,他们精心拍摄照片,和孩子们一起乐在其中,所以你会发现,正是这份参与感,影响了很多下一代及他们的家庭。事实上,绝大多数人从未意识到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制造了那么多塑料废品,更不会想到通过巧妙地再造,还可以幻化成震撼人心的艺术品,我想这种经历是令很多参与者终生难忘的,而可持续的理念也潜移默化地根植在他们的心里。我想正是这种在地化创作方式独有的力量。”袁隆继续回忆道,“在中期制作的时候,我先后和三百五十多名志愿者一起在震旦教育学院的大楼里奋战了近一个月,整个工程细碎而庞大,面对数万件回收的塑料制品,小到一个发夹,大到一个澡盆,我和志愿者们犹如置身一片塑料的汪洋,很多人一进制作现场,就瞠目结舌了,所以不难想见制作的过程异常艰辛。其间发生了很多感人的事情。因为大学生志愿者白天要上课,所以往往要下午放学后,开始和我一起作业,但面对巨大的工程量,有不少学生自愿一起工作到深夜,周而复始,以至于最后在采访他们的时候,有个男生直言每天腰酸背疼,感觉上了我的‘贼船’。可反问他为啥还天天坚持报到,男生腼腆一笑说,是因为感觉和老师产生了深厚的友谊。还有的朋友更是不辞辛劳,横跨大半个上海,拖家带口地前来助阵,说是觉得很有意义,对自己的孩子也是重要的一课。这些故事,每天都在发生,不胜枚举,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看似难以完成的任务,最终超常地实现了,正是这份珍贵的执念和对环境的关切,拉动了每位参与者的心。记得之后在上海科技馆首展的时候,很多参与过的家庭和志愿者前来一睹《巨环》最终的芳容,那份脸上浮现的惊叹、兴奋和喜悦,至今令我记忆犹新。”

艺术侧重引发思考,科学倾向解决问题,袁隆也清楚地意识到,当两者结合的时候,总能产生巨大的能量。于是,在不断地创作装置艺术的同时,他也开始尝试着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跨界产品设计的领域。“由于大量的外卖总伴随着一次性塑料垃圾的产生,这对生态保护是很不利的。外卖平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成立了一个可持续实验室,试图通过产品设计等方式改变这个不可持续的消费模式,我就和小伙伴们一起参与了这个减塑主题的比赛。”袁隆介绍道,“众所周知,在日常外带消费中,奶茶已经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随之而来的,是塑料吸管和淋膜纸杯的大量消耗,而糟糕的是,这种塑料制品是很难回收再利用的。应对之策,除了焚烧、填埋就是流入自然界。这也就有了那张十分经典的海龟鼻孔里深埋吸管的血腥画面。因此我们一同设计了一种不需要吸管的旋转纸杯。简单地说,就是通过杯身的旋转让饮料中的珍珠等质料留在杯子的上层,从而摒弃了吸管的使用;此外也可以把茶叶阻挡在底层,而避免茶包的浪费。由于整个杯子依托折叠算法和无淋膜纸,基本实现了‘去塑’。整个设计过程十分烧脑,创想和实施间总是沟壑满满。令人鼓舞的是,我们夺得了‘最具创造力大奖’,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能实现落地生产,才真正有助于实际的减塑需求。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十分有意义的开始。”

Qa  生活周刊×袁隆

Q:谈谈你最新的那件作品《不止漂流·发现北极》吧,有个环节,是招集大家往里面投递自己废弃的干净塑料瓶是吗? 

A:这个作品是受挪威总领馆和中国航海博物馆之邀,共同策划创作的一个艺术项目,选址在人民广场地铁站的中央大厅,每天往来的人流量可达二十多万次,几乎每分钟都有人驻足和拍照。表面上,投递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背后却是对作品理念的关切和思考,因为当人做决定的那一刻,其行为正是思想回应的开始,尤其是对于很多从未了解过海洋塑料化议题的大众来说,这是十分重要的第一步。

Q:这种互动性将是你未来作品中的DNA吗? 

A:我很喜欢DNA这个表述,尽管有很多人喜欢标签,但我觉得前者更深入骨髓。没错,这种互动性是作品生命的一部分,更准确地说是作品生命的一种延续。借助各种互动形式,作品背后的理念和心声通过更多的个体无限地扩散和传递出去,由此,作品也摆脱了时空的局限。我一直坚信,人类生存环境的可持续,离不开所有人的参与和共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的每件作品都很强调这种公众的互动性和参与感。

Q:今年还有哪些新的创作计划? 

A:这里可以小小透露一下,有一个全球塑料征集计划正在推进中,已和多个组织协商中,借此把可持续的艺术理念推向更广阔的空间。到时,希望有不同种族和肤色的人参与进来,毕竟守护好这个地球村从来是不分文化和国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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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塑料瓶变废为宝

其实把塑料瓶变废为宝的方法特别多,灯罩、风铃、钱包,不一而足。比如把大号的塑料瓶腹部开个矩形槽,两头系上麻绳,就是非常棒的立体盆栽的花篮了。如果把多个连成一排,整面墙都春色满园了。乐意的话,还可以在瓶身加上装饰,也很美观。网上也有不少这样的暖心小教程,但袁隆还是鼓励大家大胆尝试,毕竟自由探索的过程是最有趣的部分。

文/杨力佳 图/受访者提供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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