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她不是古人的复印机——论刘阳草书的性情
□廖科
时人论书,以清奇古怪为时尚,清到什么程度是主观问题,奇到什么程度是客观认识问题,清奇出于本性显于外,古怪诡谲有弄玄虚之嫌。刘勰《文心雕龙》的原道确立了崇尚与效法原则,所谓圣就是观天察地,体悟自然而成文章的贤哲,所谓典就是贤哲文章是我们遵循的范式,雅正就是原则。当然,刘勰也给记事荒诞、言辞隐晦诡异的纬书一席地位,虽不属雅正系列,却有助于文章。由此,雅正与奇诡构成了艺术的二条线路。
在论刘阳草书性情之前,先看一下她的一段自叙——我是极其热爱生活的人,我喜欢乐,喜欢好玩,喜欢无拘无束,喜欢天性自在,喜欢信马由缰,喜欢哭,喜欢笑,喜欢喝茶饮酒,喜欢吹拉弹唱,喜欢做美食款待家人朋友,喜欢到球场享受身体的放纵,喜欢合体的服饰,喜欢优雅的仪态,喜欢美,喜欢臭美,喜欢空气阳光雨露,喜欢山川丛林万物,喜欢天地自然,喜欢心仪之人,喜欢自己,喜欢审美,喜欢审丑,凡不超出我体能潜能的,能为我接受,我都喜欢,而且喜欢得要死,尤其喜欢生活。这段话说明刘阳是一个拥抱生活,享受生活,很接地气的知识女性。
与唐代张旭喜怒窘穷、忧悲、愉侏、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相类似。刘阳喜欢的东西太多了,大写的我太突出了,敢爱敢恨决定了她的草书艺术必有过人之处,作为一个理想型知识女性,草书艺术的大写意彰显了人性美的光辉。她中文出身且主编《红岩》《重庆评论》,通过其编辑思想和文章选题,我们发现她有唯美主义趋向,发现她对作者创作思想的包容和尊重。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创作家,尊重人与文就是思想的表达,她的包容是有原则和规矩的。在其草书里世人只看到狂的一面,而没有看到狂得有理的一面,这个理就是对古人草法的汲取和今人草法的借鉴。她不是古人草书的复印机,也不是今人草书的克隆者,而是自我运化自出机杼,奇正相生,规矩中漏出想法与胆量。
时人写草偏执使转,纵横使气成了多少人,也败了多少人,流畅变成油滑,抒情成了滥情,致使草书沦为电工绕线圈,石匠开山,武夫抡锤,不解钩环盘纡,顿挫皆可为情之理。刘阳草书,有音乐般节奏,宛如流水下山,激石生花,似蜀中薛涛,作字无女子气,笔力峻激,将花间词人的无病呻吟一扫而光。唐人把薛涛列为清奇雅正,刘阳草书的反理性精神,在当今征服欲极强的男权社会,算是对书坛众多靡弱成风的女性书法的一种矫正。
执性情者谓才气,执技术者称精致,执气运者呈豪强。关于性情的论述,中国思想史历来都是一个很复杂的哲学问题,喜怒哀惧爱恶欲是人的本能,本能存于心就是性,因物所感而有抒情。原始朴素之性浑然本源,并无性情善恶可言,这就是老子所谓的道。性善性恶是孔子和荀子的说法,扬雄说人性都是善恶一体。性打上了善恶之分的烙印后,教化成了重要内容,以生存为归依演绎了人间万象,存天理灭人欲在思想家那里争得不可开交,任情恣性在不同的人面前有了不同的答案,修情冶性在艺术世界就是性情,符合天理人伦就是性善而趋于理性的艺术,与常理相悖就是性恶而艺术趋于感性。唐代中期新儒学兴起后,韩愈、李觏、刘禹锡以及宋明王安石、邵雍、周敦颐、二程、朱熹、陆九渊、王阳明等,都对心性、人性、德性伦理、天人合一等重要概念作出阐述,对文艺思潮产生了重要影响,以至明代中期以后高扬人的主体精神在艺术领域达到高潮。艺术性情的抒发,一则发自本源,二则赖于学养,三则契合自然,四则有与之相适应的审美环境。性情可爱,若与理相违则乱,刘阳草书的性情化特征,似有主观与客观共同作用的必然,感性中有理性,理性中寄性情,所谓奇正相生,雅正与奇诡共存草书一体。她崇尚无拘无束、天性自在、哭笑皆喜、挑战极限,她的文学世界如此,草书艺术也如此,其人也如此。
已向耳顺迈进的刘阳,草书敢破敢立,循理不乱的性情化特征,得益于文学编辑家的理性,得益于当代更多的草书启示,从这个角度看,刘阳草书在当代书坛应有一席地位。
(廖科,友声书社学术委员,重庆书协理事兼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成都大学美术学院客座教授,重庆师范大学书法研究院客座研究员。作品多次参加全国展览及全国书法名家邀请展,著作有《陪都重庆书法研究》《抗战时期陪都重庆书画年谱》《重庆文艺志书法篇》《20世纪四川书法名家研究丛书何鲁卷》《往近观今》等。)
廖科
来源:青年报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