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访谈|我想试试站在海水的中央去看,好生活永远需要文学作为底色
2021-01-31 生活

林森出生和生活在一个四面环海的地方,他的写作自然离不开海,不过和“岸上观”的方式不同,他想试试站在海水的中央去看,所以喜欢他作品的人就特别喜欢。作为80后代表性作家的林森,刚刚又获得了一个新身份,著名文学期刊《天涯》杂志主编。事实上他已经以副主编身份主持编辑工作三年多,那么当主编与当作家到底哪个更难呢?林森毫不回避地表示,主编肯定比作家要难当得多,不仅仅是编务,还涉及经营和管理,而当作家只要朝自己内心索要就行。如果这两者都要当,压力就会翻几倍,就得直面一个现实:头发变白的速度在加快。林森不愧是年轻一代,对于手机这些新媒体对生活的影响,他是持积极态度的,他认为前代人总是对后代人充满忧虑,但也不见得后代人就真如前代人所担忧的那样。当然,要做到使用而不沉迷,确实需要很大的定力,毕竟美好生活需要文学的浸染,也得有文学的底色。

青年报记者 陈仓 李清川

 1   大学时的作品都是在网吧敲出来的,不能当作很严肃的创作,但那时的激情是后来再也没有的。

青年报:这是一个大移民时代,每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离开故乡。你是考上大学才离开故乡的对吗?你的故乡澄迈离海口也不是太远,不到一百公里的样子,我们想问的是,你有没有离乡别土的那种撕裂感?

林森:我是上大学才离开故乡的那个小镇。因为大学在海口,离老家不远,没有那种夸张的离愁别绪——因为随时都能回去。后来看到越来越大的世界,才逐渐认识到,海南的乡镇和内地很多地方还是不太一样。到目前为止,海南的农村里,最气派的建筑仍旧是各种祠堂、祖屋,人们心中的宗族观念仍旧极强,这就使得人们有着极强的凝聚力,无论出去多远,总要回来,人心不至于溃散。甚至,在海口的很多新建的大型社区里,要给拆迁的村民保留一座老旧的祠堂,以供他们节日时祭拜先祖——这也是海南人在飞奔和停留之间的某种证物。

青年报:你在海南大学四年中,学的是水产养殖学专业,这个专业和文学有什么关联吗?你还记得在大学期间创作的作品吗?回过头来看看,你以一个旁观者身份,是怎么评价那个时期的作品的?

林森:上大学时,正是互联网的论坛时代。那时的网络论坛上风云际会,集结了很多热爱文学的人——这和后来付费阅读后的网络文学,是两回事。我们当时也在网上写小说,上大学嘛,就写校园生活。其实,水产养殖学专业是海南省的重点专业,毕业不愁工作,但我的脑袋学数理化不太灵,学得痛苦——这种痛苦当然在某种程度上催促我去写作,找到一个出口。当然,若不是在网络上连载小说,我不知道会不会坚持文学生涯——我曾在文章里写过,当时的《天涯》主编李少君,在海南大学讲座时,提到了我在网上连载的小说,这成了我和《天涯》结缘的开始。至于当时的写作,电脑也没有,都是在学校食堂上头的网吧里敲出来的,想到哪写到哪、有几块钱网费写几块钱篇幅,不能当作很严肃的创作。但,那时的激情,是后来再也没有的。

青年报:海南大学可是文人汇集之地,比如王小妮、徐敬亚、耿占春、多多等,你和他们之间有过交往吗?他们都是诗人,你为什么很少写诗,而主攻起了小说,这中间的缘由是什么?

林森:当时的海南大学,聚集了一帮诗歌英雄,当学生的我们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受益良多。比如说,我参与了徐敬亚老师组织的海南大学“诗歌月读”的活动,多有交流。比如说,多多给研究生的课,我陆陆续续蹭了好几年,多年后在北京碰到多多,他还会笑眯眯地跟别人介绍:“这是我学生。”王小妮和耿占春,也一直是《天涯》的作者。我一直在写诗,参加过诗刊社的青春诗会,出过诗集,现在也断断续续地写,只不过拿出来亮相的欲望消亡了,诗歌成了越来越私人的东西。我这些年小说写得多了些,但从未固定在某种文体里面,我也写散文、写文学评论,甚至给作曲的朋友写歌词——足够出张专辑了。这跟在《天涯》工作也有很大关系,《天涯》倡导“文史哲不分家”的大文学理念,在我们这里,文体是用来打破的,而不是用来局限的。主持《天涯》改版的前辈韩少功,其名作《马桥词典》是长篇小说,而若细看,某些章节又是优美的散文、深邃的思想随笔甚至空灵的诗。诗歌对于一个作家来讲是极其重要的——无论他想不想当一个诗人。事实上,国内很多小说家,正是由于没写过诗,没受到诗歌的训练,其语言极为啰唆、臃肿、泛滥,不忍卒读。

青年报:你大学毕业去了哪里?海南的海产品可是全国闻名,你又是学这个专业的,毕业以后去这个行业了吗?

林森:大学毕业前后,在三亚待过,编很好玩的旅游DM杂志。写潜水,就去把考潜水证所需要的流程学一遍;写美食,就找家店面吃一顿;写少数民族的技艺、风俗,就深入海南岛中部的乡村采访;写美女和风景,就真的花钱请个漂亮的模特来拍,贴着人和景来写。这种深度体验的办刊方式,出来的内容当然是独特的。我们的团队做了两三期,就不做了,后来杂志主办方不愿费钱、费精力来挖掘此类原创内容,沦为纯广告页面,质量马上不堪入目。我也在互联网公司做过,但没多久。就业困难的事情,我倒没怎么遇上,有一回,一个朋友预约去某公司面试,他去不了,推荐我去。我到了后,老板把我往电脑前一按,打开一张天涯海角风景区的图片,让我写景点介绍。我敲了二三十分钟,老板看了后说:“你可以上班了,现在就开始。”到中午时,我越想越不对,我还没个心理准备,怎么就上班了?至少也得让我回去,第二天收拾收拾再来吧?我留张纸条,说不合适啥的,就走了。到《天涯》后,有去别的工作岗位的机会,薪酬要高很多,拒绝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很重要。水产养殖的专业工作,倒是一天没干过。

青年报:我看到你在一篇文章里说,你为了去鲁迅文学院学习,把工作都辞掉了,生活从此陷于了绝境。你回过头来看看,当时的做法值得不?你在鲁院期间的收获包括作品都有哪些?

林森:没那么夸张,当时要上“鲁七”,四五个月。恐怕没一个公司能够容忍员工不在岗这么久,何况是人员快速流动的互联网公司。倒也还好,就是已经毕业,家里不可能再给钱,积蓄花完后有点狼狈,但不至于到绝境。更何况,所有的狼狈,事后都是笑谈。对于上鲁院,我比较冷静,不像很多人一样,沉迷在那种氛围里,甚至还有人写了几十万字的日记之类。鲁院提供这个场所,是给作家一个暂停的时间、思考的空间,好奔赴更长远的写作征途;而有些人把上鲁院当成了文学生涯的“巅峰”,天天合影、吃喝、索签名、怀念——说得刻薄点,那些整天“怀念鲁院”的,后来写得都不怎么样。那些把怀念藏在心里的,则默默地以一部又一部优秀作品,回馈鲁院的滋养。

 2   主编比作家要难当得多,如果两者都要当,就得直面一个现实:头发变白的速度在加快。

青年报:我们来谈谈具体的作品吧。你写了那么多年小说,推出的优秀作品众多,在中短篇里,直到写出《海里岸上》才引起了巨大轰动,凭此获得了不少奖。你结合自己的创作历程,分析一下具体的原因是什么?这里边有没有天时地利人和方面的因素?

林森:我写作的年份不短,2005年左右开始陆续发表东西,但我写的量极少。到目前为止,我所有的小说,包括长篇、中篇、短篇,加在一起,也就二十来篇,平均下来,一年不到两篇的发表量,是一个极为可怜的数字,有些年份甚至一篇没发。我发表小说最多的是2018年,也不过一个中篇三个短篇而已,其中的中篇就是《海里岸上》。以这么稀少的量,要想被人注意到,显然是苛责自己。2019年,我仅发了小长篇《岛》;2020年,也就发了《书空录》和《去听他的演唱会》两个短篇。《海里岸上》受到一些关注,当然和它的题材和写法有关,事实上,作为编辑,我也难以忍受当下很多作品的雷同面貌、相似表达,渴望看到有作家开拓新的题材、提供别致的结构。《海里岸上》以站在海水中央看天地的角度,以“海里”和“岸上”彼此激荡来当结构,可能确实提供了某些新鲜的气息,容易引发共鸣——当然,量少得可怜,好在各家选刊的转载,让我一直“晃荡”在大家眼前,《海里岸上》就被看到了。对于新的题材,我比一些作家要敏感得多,比如说,我2008年在《中国作家》发表中篇小说《小镇》,2011年出版小说集《小镇》,2012年在《中国作家》第三期发表长篇小说《关关雎鸠》,都是关于中国式小镇的书写。这些作品,比好些年后才开始被纷纷谈及的“小镇书写”要早得多——当然,这主要怪自己,发一篇,歇几年,别人眼神再好也注意不到。

青年报:你的长篇《关关雎鸠》《暖若春风》和最近推出的《岛》,也感觉有一种滞后的效应。你比较喜欢哪一部?如果让你选择一部代表作在历史中留下去,你会选择哪一部?

林森:这是我出版的三个长篇。《暖若春风》写得早,有稚嫩,却也轻盈,大的历史,在小说中成为淡淡的乡愁和背景。《关关雎鸠》和《岛》我都特别喜欢,可两者是不一样的,《关关雎鸠》是迎面而上的现实强攻;《岛》是想象、思想和把控力的结合,虽有很沉重的内核,可整体上要飘逸得多。《关关雎鸠》是对上世纪90年代以来小镇生活的一个全景式书写,从一个小镇上某种节日仪式的“丧失”和“复归”里,看到时代变化的裂痕、惋叹和回响。这个小说关注到的人不多,可喜欢的就特别喜欢,作家陈应松就很偏爱。年轻一代里,项静特别喜欢,在不认识我的情况下,她写了一篇八九千字的评论《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发在《西湖》,把其称为80后作家最重要的长篇之一——她在文中用了“之一”,后来熟识了,她私下开玩笑,可以去掉“之一”。杨庆祥也特别喜欢,看到这个小说后,他立即在人民大学的“联合文学课堂”,组织了一场接近四个小时的研讨会。《关关雎鸠》是我个人经验和思考的一次集中展示,是必须越过的一个山丘,完成它之后,就破除了内心的畏难情绪,之后再写什么,我都坚信能够完成。我很庆幸能在二十八九岁的时候把这个长篇完成了,从传播的角度讲,《岛》可能会走得更远一些,可《关关雎鸠》和我更血脉相连。说选个作品留下去,那是妄语,可若是从小镇书写的角度探讨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时代变化,《关关雎鸠》可能是已经写出来的最好的作品……之一。

青年报:大家谈到你近期的小说,都普遍用到“海洋”这个词。你一直生活在与海洋有关的事物里,海洋终于在你的生命中开始发力。你觉得海洋与乡土的关系是什么?海洋文学与乡土文学的关系又是什么?

林森:其实,我最擅长的,不是写什么“海洋”,可海南岛四面环海,它就在那里,不得不面对它。中国有强大的农耕传统,所以乡土文学是中国文学里最强悍的存在。中国人也有写大海的作品,但数量少,也始终以一种“岸上观”的方式来写。“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是岸上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是岸上观……但,我想试试,可不可以在海水的中央看? 农耕传统里,安土重迁,喜“安”不喜“迁”,而到了海面上,动荡不安,是另外一种生存状态。当然,我对所谓“海洋”这类命名、归类怀疑得很,作家所要写的,其实是人在各种存在环境下的生命状态和心灵动荡——这才是文学被他人所感知的唯一理由。

青年报:你是什么时候和《天涯》发生关系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进入《天涯》当编辑的?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编辑稿子的心情,以及处理发表的第一篇稿子是什么吗?

林森:大概在2005年左右,利用假期,在《天涯》实习过一段,学习看稿。不断翻阅编辑部的稿签和过往杂志,确立用稿的标准,这是一个不断寻找尺度的过程。真正到《天涯》编辑部担任编辑,是2008年2月——那之前,我刚从鲁院高研班结业,打电话给海南省作协回复学习情况时,我说,找了工作,准备在北京待一段。当时临近春节,作协领导说,先回来过春节吧。春节后,我就到《天涯》当编辑了。最初看什么稿子不记得了,最初参与编校的是2008年第二期,做新人葛亮的一个专辑,他的《阿霞》《阿德与史蒂夫》都是那时发的。

青年报:《天涯》在中国文坛影响力巨大,这和杂志办得好有关,杂志办得好自然与主编有关。我们记得原来的主编里,是不是有韩少功、李少君和王雁翎?你和他们之间都有交集吧?你挑几个对你影响较大的故事讲讲好吗?他们在与作家打交道和编杂志的过程中,应该有很多花絮或者佳话,你能举几个对我们有启发意义的分享一下吗?

林森:韩少功老师没当过《天涯》主编,1996年他任海南省作协主席时,主持改版《天涯》,他是改版后的首任社长;改版后的首任主编是蒋子丹老师。再之后的主编,是李少君、鹿玲(一年半)、王雁翎、孔见(社长兼),我跟他们都熟悉,我毕竟在《天涯》工作已经十三年。韩少功并未担任过主编,但《天涯》改版的风格定调,是他思考、实践的结果。可以说,编辑部这些前辈不仅仅给《天涯》奠定了风格、树立了榜样,也完全改变了海南文学界的面貌。具体到稿子上,他们的较真是落实到每一期、每个栏目的策划、每个词语的斟酌、每个标点的修改之上的,每一任主编,每期都要参与所有的编校,都要当创刊号来办。在任时,他们全身心投入,甚至牺牲个人写作时间——比如蒋子丹老师,几乎在个人创作最高峰的时候接任主编,她因此中断了写作,直到卸任后才重新拿笔;而卸任之后,他们对后来者高度信任,提出了“不问不答,有求必应”的准则,杂志有什么事,他们义不容辞,而对于编务,他们不再干涉。他们推荐的稿子甚至他们本人的稿子,新的编辑觉得不合适,也都明确回复不用,他们也不会介怀。可以说,编辑部这些前辈的一言一行,都是《天涯》最重要的精神资产,后来者不能把其耗光,而要让其增值。

青年报:你在《天涯》杂志,从编辑一步步到副主编,接任主编是什么时候?你以主编身份所干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你觉得当主编与当作家,哪个更好当哪个更难当一些?

林森:正式任主编,从2021年第一期开始,当然,此前三年多,一直在负责编务,因此在具体工作上不会有变化。可心理压力完全不一样了,去掉“副”字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即将下厂印刷的2021年第一期多校对几遍,几乎要把自己逼疯——署“主编”之后,意味着每期的三十万字和每个标点,都要负全责,不能心存任何侥幸。主编肯定比作家要难当得多,甚至连韩少功老师也说过,当编辑,五年就应该到顶了。《天涯》的编辑又尤其难当,不仅仅是约几篇小说散文的问题,而是要提前谋划、组织各种话题的讨论,我们的编辑,几乎是介入到作家的写作当中的。而在当下,各方面要求越来越高,编辑尤其是主编,面临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更何况,主编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编务,还涉及到杂志社的经营、管理等方面,杂志公众号出来前要看、经费告急了得想办法、封面还得跟设计师一遍遍碰……当作家,面对着电脑,朝自己内心索要就行了。当然,如果这两种都要当,压力就会翻几倍,就得直面一个现实:头发变白的速度在加快。

 3   前代人总是对后代人充满忧虑,后代人也不见得就如前代人所担忧的那样。不过,任何时候都需要文学的浸染,都要有文学的底色。

青年报:你有没有系统地思考过,你当主编以后,前辈们留下来的东西,比如理念,比如栏目,比如管理,哪些是要在《天涯》继承的?哪些是进一步的打算?

林森:杂志跟人一样,都有自己的性格。《天涯》这么些年来,有两点独异于国内的文学期刊:一是“作家立场”栏目,刊发大量的思想随笔,发起、参与各种话题的讨论,引领作家们思考一些真正的社会、思想问题,而不仅仅是在所谓“纯文学”的真空内进行“写作技艺”的展示;二是“民间语文”栏目,刊发书信、日记、网络文本、地方俗语等各种民间话语,真正让民间话语来启示、激活作家的语言。如果翻阅过《天涯》就发现,我们的小说栏目篇幅很少,也就三四十个页码左右,和国内以中短篇为主体的刊物,有着根本上的区别。在当下,变是容易的,不变倒是很难,坚守固有栏目、坚持某些精神,编辑们都要担负着极大的压力。但《天涯》的办刊宗旨“道义感、人民性、创造力”不会变,《天涯》所秉承的“天有际,思无涯”不会变,《天涯》所追求的“文史哲不分家”的大文学理念不会变,《天涯》所热衷的“探讨一些真问题”的热情不会变。当然,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愈加渗透,文学刊物如何切中这个时代,跟新技术找到更好的结合点,是我们今后要面对的问题,回避不了,这是肯定要变的地方。还有,早些年《天涯》最重要的作者,也面临一定的思想停滞、视野固化问题,我们需要寻找到更年轻、更有思考力的新作者。

青年报:我曾经特别喜欢《天涯》杂志,它在淮海路的季风书店里有销售,尤其是牛皮纸封面,感觉特别舒服,所以,在十几年前,我也给《天涯》投过稿,后来都石沉大海了。我想问的,也是许多作者非常关心的,你们是怎么处理自然来稿的?

林森:和所有文学刊物一样,我们有专门的编辑在处理公共邮箱的稿子。但稿量大,人手不足,也是所有编辑部都面临的尴尬,所以不太可能做到有稿必复。对于投稿,写作者需要做点功课,了解不同刊物的用稿要求和性格,有针对性地投,会更有效一些——给从不发长篇的杂志投长篇,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另外,各家刊物风格取向不同,有的稿子本身不错,但就是不太合适,也是常见的事,写作者的心态可以平和些,东边不亮西边亮嘛,这里退了的稿子,在别处上头条、被转载和获奖,也是有的。2020年,江西省作协主席李晓君,通过信封给我们寄来了打印稿,我们从海量的自然来稿里翻到了这篇稿子,发表于2021年的第一期。也就是说,真正写出让编辑信服的稿子,永远不会被错过。

青年报:《天涯》是中国文学期刊中辨识度极高的杂志,主要是提倡一个大文学的概念,比如每期都会推出一定篇幅的文化随笔。这当然是非常好的,大大拓展了文学的边缘,但是有没有人对文学的纯度提出过质疑?

林森:我不太清楚所谓“文学的纯度”指哪方面。很多刊物小说的比重较大,于是很多人很多时候就把小说和文学画等号了,这种文体的霸权,我们不太认同。如果细看《天涯》上的思想随笔,就会发现,他们不仅仅提供观点而已,他们呈现观点的过程,是特别讲究的——也就是说,我们要的,不仅仅是思,也是诗,既有思想的深度,也追求文字和形式的优美。恰恰相反,很多的小说家、诗人和散文家,一讨论起真正的问题来,就暴露了视野的狭窄、思想的匮乏,结结巴巴言不由衷,我不认为他们能在边界清晰的文体内,就能把所谓文学的纯度提高。

青年报:现在看书的人少了,看文学杂志的人更少,尤其是年轻人,整天都沉浸在手机里,这对他们的个性产生了极大破坏。你作为年轻人,你是怎么做的,有什么提醒吗?

林森:前代人总是对后一代人充满忧虑,但也不见得后一代人就真如前代人所担忧的那样。技术发展所带来的改变,往往是不可逆的,每天的时间固定,移动互联网的各种应用分流了大家的注意力,读纸书、读纸刊的人在变少,很正常。但这不代表就会对一代人的个性产生破坏,只不过是接收信息的习惯不同而已。不要说年轻人,即使年纪很大的,也没法想象回到没有智能手机之前的生活。上世纪80年代,我们全民热衷阅读,归根结底原因有两个:一是当时处于开放之初,大家满是吸纳整个世界的热情;二是因为技术限制,能获取信息的地方,不是书籍就是报刊,连电视机都很少。当下,技术让信息的获取无比便利,我们需要做的,不是要拒绝新技术,回到老传统,而是要有选择,避免成为垃圾信息回收站。移动互联网上,有很多高质量的应用,比如说,眼睛不好的或者眼睛看累了,可以选择听书,有专门的人给你朗诵经典作品,把我们的耳朵也利用起来了。当然,要做到使用而不沉迷,确实需要很大的定力。我比较坚信的是,即使纸刊真的消亡了,文学不会死去——即使是一句广告语,也需要文学的浸染;即使是现在无处不在的短视频,要真正拍得好,也得有文学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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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作家,《天涯》杂志主编,1982年生于海南澄迈,现居海口。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十月》《钟山》《山花》《芙蓉》《长江文艺》《大家》《中国作家》等刊物,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等转载,并入选多个年度选本。主要著作有小说集《小镇》《捧一个冰椰子度过漫长夏日》《海风今岁寒》《小镇及其他》,中篇小说单行本《海里岸上》,长篇小说《关关雎鸠》《暖若春风》《岛》,诗集《海岛的忧郁》《月落星归》,随笔集《乡野之神》等。曾获人民文学奖、茅盾文学新人奖、百花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奖、北京文学奖、《长江文艺》双年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全国文学报刊联盟奖”之“骨干文学编辑奖”等,作品入选收获文学排行榜、中国小说排行榜、《扬子江评论》文学排行榜等。

青年报记者 陈仓 李清川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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