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长长久久的友谊——葛一敏印象
2021-04-11 生活

甘以雯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结识很多人。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即使都在文坛,很多人走着走着也散了,很少的人相处越久,感情越深。我和一敏应该属于后者。

按理说,两个有着竞争关系的刊物女主编(她是正儿八经的主编,独立法人;我是执行主编,干活儿的),都是职场中的女人,自然都会要强,关系很难融洽,可我俩,居然就是相亲相近,很多事情都能想到一起,一点隔阂也没有。

记得有一年《美文》杂志在陕西组织散文期刊主编联席会,我俩都去了。联谊会往往比较轻松,第一天晚上,四个女编辑凑到一起打“升级”。我和一敏一拨,是第一次合作,可却是紧密配合,打得顺风顺水,有说有笑,痛快地“过了一把瘾”;对方一直输牌,输得一塌糊涂,就相互埋怨,败兴得很。偏偏其中一位女编辑很是“较真”,气得夜间睡不着觉,早晨起来非要“复盘”,向我们俩要个说法儿,拽着一敏不让去吃早餐。结果晚上又连续“战斗”,还是我俩赢,我俩笑得更加阳光,更加灿烂、更加痛快淋漓了。

这可能也带有某种“预示”,以后每每到了一起,先是嬉笑,述说道不尽的话,说到开心处,常常开怀大笑。由打牌的合作始,我俩的关系和友情也“升级”了。

2010年夏,我俩参加了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评奖工作,住在北京市内的一个招待所,挺安静的,可以静心读书、交流,尽管很是繁忙,但也真是享受。我俩都在散文(杂文)组,一般白天读书讨论、开会交流,晚上有时集中讨论,有时自由活动,常常一起散步,一起谈书稿,或者居于房间里喝茶聊天。担心睡不好觉,晚上我不敢喝茶,一敏爱茶懂茶,晚上也要泡上一杯碧绿的清茶,越聊越兴奋,总有讲不完的话题。有时一聊就到半夜了。一两天过后,我是打不起精气神儿了,她却依然故我待在我房间里不走。我实在熬不过她这“夜猫子”了,到了晚上十点多就下“逐客令”,一再地说:你走吧,你走吧!她总是嘻嘻笑着离开。

而早晨我一般六点醒来就起床,洗漱后到外面散步,待我回来,一敏常常还没有起床,我就得意洋洋地“叫醒服务”。

岁月匆匆,自从我退休,和文坛的许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文坛的一些人在逐渐地疏离我,我也在逐渐地疏离文坛。我慢慢地觉察出,与内地文坛的联系一点点地少了,我已经不在一些“文友”的朋友圈了,文坛不少人是更重时效的。这我一点也不在乎,以我的个性,我从来也不喜欢在圈子里“混”。何况奔“七”的人了,该随心所欲,只和感到愉快的人和事打交道了。一敏是我退休后,与我联系最多、聊天最多的一位文友了,而且联系比以往更多了。十二年了,我每个月都能收到她主编的《散文选刊》,她邀我出席了他们杂志在山西、在河南信阳“最美乡村”郝堂举办的年度散文颁奖会,在孙犁先生故乡河北安平举行的孙犁散文奖(双年奖)颁奖会,邀我担任过好几次他们的评委……我也把我一些重要的文友介绍给她,几次邀她到香港澳门参加活动。一敏矜持、大方、待人有度,不像有些人见了可能于己有利的人和事就急渴渴地往上拥。我对事业兴盛的一敏,也从来没有嫉妒,只有羡慕和暗自助力。

我翻看了电脑和手机中收藏的照片,我俩合影的照片最多、表情最自然,有些真是精彩瞬间的留影——

2011年第四届“我心中的澳门”颁奖礼在澳门举行,住在澳门渔人码头的莱斯酒店。酒店是一座葡萄牙式建筑,位于著名的风景区澳门渔人码头,濒临大海,环境优美,风光迷人,数十栋风格各异的建筑充满着异国情调,在大海的映衬下更是浪漫如画,散发着浓浓的艺术气息,是我特意请求主办方安排的,除了获奖作家编辑,还邀请了一些嘉宾“捧场”,一敏也出席了。就在那次,一敏和我一样爱上了小城澳门,留下了不少美丽的“倩影”。

2016年7月24日香港书展间,我们受邀到了香港,出席“我与金庸”——世界华文散文征文奖颁奖礼。我俩再一次相会在“从世界阅读金庸”“金庸与散文创作”交流讲座的嘉宾台。感触特别深刻的是,时值盛夏,据说是几年来香港最热的几天,一点也没有暑热难耐的感觉,倒是感受到香港人读书的热度。参加书展的观众早早地在展厅外排起了长队,展馆人头攒动,大人孩子抢购书籍;我们颁奖活动现场开放,市民学生早早到场,气氛热烈,交流讲座厅坐满了听众。这次评选,《明报月刊》总编辑潘耀明先生将初审工作委托给一敏,面对上万份征文稿,为避免遗漏佳作,他们不是采取单个评委淘汰制,而是交叉审读,最终推选出20篇送交给评委会。一敏深有感触地说:征文作者中,有专业作家,有青年学生,有公务员,有工人农民,有企业老板,金庸先生的“粉丝”遍及海内外,足见金庸武侠精神的影响是跨越地域,跨越年龄,跨越性别,也跨越了时代……

2017年11月底,我们又到了香港,出席世界华文旅游文学学会为庆祝香港回归20周年举办的“丝路之旅”研讨会。会议间隙,我们游走于香港中文大学和澳门大学美丽的校园,边走边聊边拍照,好生快乐。12月1日晚饭前,我俩在澳门大学横琴校园散步,一敏穿着新买的米色的长风衣,我为她抓拍了两张照片,显得既年轻,又文雅大方,很是想找她“索要”版权费。

2017年9月16日,我出席了《散文选刊》与孙犁的故乡河北省安平县共同举办的“孙犁散文奖”(双年奖)颁奖活动。孙犁在我的心目中,是令人敬仰的人格与作品高度统一的文人,我曾经受谢晋导演委托,带着他去孙犁家拜访,亲眼目睹两位心灵相通的大师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能够到孙犁家乡参加孙犁文学奖的颁奖活动,我很是兴奋。

在孙犁的故居,在院子里的枣树下,枣子还是青青的,我和一敏有一帧合影照片。两个人都很快乐,一敏穿着她那件漂亮的黄色花衬衣,嘴角上翘微微笑着,显得很妩媚。

尽管我参加了评选,看到获奖名单、见到获奖作家时,还是蛮兴奋的,在诸多的获奖作家中看到了多张“生脸”。十位获奖作家,我有五位不认识,似乎都不是散文圈子里人,这从一个侧面表明了评奖的公正性,表明了刊物的关注点不仅仅是名家和圈子里的人和事。我暗自为一敏点赞。其中,来自深圳的农民工程鹏的散文《诗意的栖居》很有代表性。散文描述了刚到深圳时在晒透的铁皮房子中群居的艰苦日子。他的文笔既描述了幽微浸骨的艰辛体悟,也恣意辐射出强韧的生命亮色,是一种心灵的书写。

第二届孙犁文学奖我依然是评委,但没有出席在安平举办的颁奖活动。当我看到《父亲跟我去打工》获了奖,也是暗自高兴。二十年前,因为文学梦的驱使,作者从山西省一个封闭、落后的小山村来到冀中平原。“伴随这场远行,我的笔触却一再回归,在乡间往事与人们生活现状之间探索着、描绘着。故乡人身上的坚韧品格,他们的命运、他们在新时代面前的苦与乐……如此种种都滋养着我的文字,也是这种种遇见催生了我记录、倾诉的欲望,让我不由自主走在了散文创作这条路上。”

我想,如果孙犁先生在世,在他那素朴的书架书桌旁,也会为这种不重圈子、公平地对待每一个写作者的办刊风格颔首微笑的。

2020年,得知能够参加中国作协组织的“我们向着小康走——中国作家新疆行”主题采访采风活动,我十分高兴。一天,接到一敏电话,说是采访团要分三路,一路疆北,一路疆东,一路疆南。一敏讲:一定要去疆南线,机会很难得。她多次去新疆,我相信她,也很愿意与她同行,就申请到疆南线采风。

盼啊盼,原本七月的行程,因京城疫情延迟至八月,又因乌鲁木齐市的疫情拖延了,从夏到秋,待到疫情控制住了,在美丽的金秋十月,终于来到了久别的新疆。

我是下午五点多到达乌鲁木齐宾馆的,等了一会儿,去大巴扎采风的代表们也回到了宾馆。我迫不及待地到了一敏的房间,只见床上平放着两个盘子,两个似乎波斯风格的瓷盘子,一个墨绿色底,一个宝石蓝底,很是别致,这是她下午在大巴扎的“收获”。这时,学明也进来了,调侃她说:“只有傻子才买!还在那儿高兴呢!”一敏嘻嘻笑着。

晚餐是在宾馆里吃自助餐,先开会后吃饭。没有酒水,大约有十几种饭菜供自选。食品盘子中,一个彩绘的陶壶引起我的注意,但肚腹空空的,我急切地朝着能够直观的美食下手,什么哈密瓜、烤包子、羊肉串、西兰花等,一样吃了一点;再次走向了餐台时,看到不锈钢托盘中刚刚端来的几把彩壶,试着拿了一壶,很烫,小心翼翼地打开看,原来是清炖羊排汤,乳白色的汤水下面,有好几块肥瘦相间的羊排,上面漂浮着几片碧绿的香菜叶,热气腾腾、香气扑面。喝了一勺羊汤,一股特别的鲜香由口直接入腹,那羊排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几块羊排、一小壶羊汤,一会儿就被我吃得干干净净,感觉肚腹那个舒坦,人也似乎飘飘欲仙了。这时,坐在邻桌的一敏过来看见了,忙去拿,已经没有了。好遗憾啊!喝了这碗羊汤。这晚,我是睡得极为安稳,不知一敏睡得可还踏实?睡梦中是否还惦记着羊汤?

第二天上午在乌市参观,下午出发去和田,一敏坐在我身边,抱着一个袋子,里面是那两个瓷盘,大家这个笑啊,这一路,又是汽车、飞机,还要穿越沙漠,哈哈,一敏啊,你就一直抱着两个盘子吧。

我们一行,从乌市到和田,又到喀什,行程2000多公里,很多时候在车上,苍茫辽阔、大美雄奇的壮阔美景,令人心怀激荡;沿途在各个市、县,虽没有吃过一餐奢华盛宴,然所见所食的多种生态美食,各具特色,那独特的风味吃了永远也忘不了;稳定的社会治安现状、多家当地和内地投资的农场、工厂,奶牛厂、苹果园、葡萄园、稻田、防风固沙生态林,以及成群的牛、羊,丰丰满满,大家开心快乐,一路欢歌笑语。

这一行,尤其在喀什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我们乘着敞篷吉普车,纵情驰骋,游目骋怀,热情地拥抱自然,感受大漠自然物象的神奇性灵……

在漫漫沙漠中,在胡杨树下,在葡萄园中,在牛群羊群中,我们留下了多幅珍贵的照片。每每想起,都会唤起我们共同的记忆,想到我们长长久久的友谊……那两个波斯盘子也安然无恙地被一敏带回了郑州,挂在了她的书柜上,它们也是我们愉快的大漠之行的见证……

(甘以雯,百花文艺出版社编审(二级),第四届、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评委。曾任《散文·海外版》执行主编,策划、责编或编选多部有影响的图书,多次获得全国、天津市重要出版奖项和国家出版基金。协助澳门基金会连续组织了六届“我心中的澳门”全球华文散文大赛。最新散文集《那双美丽的眼睛》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散文《那双美丽的眼睛》收入《新中国70周年文学丛书·散文卷》、《2012年中国散文精选》、华语文坛10年散文精选《所见微尘,皆因有光》。)

甘以雯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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