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五百年的情缘
2021-07-11 生活


王淑萍

五百年前,出身山西汾阳小商人家庭的王文素率性纵情,傲视世俗,未成家,未立业,未娶妻,未生子,一心痴迷算学,遨游算海,一生致力于珠算捷法通证,一遍遍演算历代数学典籍里的每一道题,一次次探访数学大师故里,从贾宪到秦九韶到李冶到杨辉到朱世杰,他将自己置身于“宋元数学五大家”的著作及其生平经历中,与他们同喜同悲,同枕同眠。凭借着“毛锥乏尽几千根”的韧性,用30年的时间将历代算学典籍逐一细论研推,“误者改之,繁者删之,缺者补之,乱者理之,断者续之"。于明嘉靖三年(1524年)完成了42卷300多诀,1200多问和12卷词诗形式的300余问,总计1500多问近50万字的数学巨著,以"超出人表"的水平著成一部博大精深的中国古典数学巨著《算学宝鉴》,以带着鲜血与汗水的胸膛匍匐于大地,忘了尘世的风风雨雨。

可悲的是,在那个“重功名,轻数学”的年代,王文素倾尽一生心血著成的《算学宝鉴》,不但没有改变他日子的清贫,反而因“有意刊传财力寡,无人成就恨嗟多”而被埋没四百多年,直至1936年,才在北京图书馆的旧书堆中被人发现,重新回到世人眼中。

五百年后,出身山西文水农村的王秀琴,在经历了下岗带来的无助、无奈、迷茫、恐惧后,以对文字的痴迷,以超乎常人的脑力、脚力、体力、笔力,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文学的不归路,并以四部作品、四种体裁全方位地带着世人向王文素靠近。

“王文素是一介布衣,被埋没红尘500年,我两赴国家图书馆查阅他的资料,没有丝毫。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布衣,不为史书所记载。难道史书都是为帝王将相峨冠博带者作传的吗?那推动历史前进的劳苦大众又将何为?所以,王文素题材的价值与内涵值得我花几年精力与时间来做。”我在秋日的午后问秀琴为何要写王文素时,她这样回答我。

带着对一代布衣算学大师王文素的敬仰,她冒着严寒酷暑,奔走于城市和乡村之间,在史料极其有限的情况下,与远方的学者交流,与近处的村民交谈,一头扎进文学的大海里,一干多年,将王文素的故事以长篇小说《天地公心》、传记《算神王文素》、长篇纪实《帝国的忧伤》、散文《王文素传》四种不同的体裁全方位地呈现,写得痴迷,也写得从容。她为此阅读了大量关于数学与艺术,数学与女性,数学家传记等资料,并潜心研究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钻研量子力学、科幻文学,甚至像王文素演算历代算学典籍的题目一样,一遍遍地演算《算学宝鉴》里的口诀要领,单是买关于王文素的资料,就花去近万元。

她曾在休宁程大位故居前,面对“万世敷华”的匾额,放声大哭,为王文素,也为她自己;在饶阳时,有人说有王氏墓地,她不顾炎日脚疼,一气走十几里路,只为嗅觅王文素的气息。她远赴安徽近至汾阳,采访收集与王文素有关的人物和资料,并从这些人物资料里寻找王文素的影子,累积着对一代算学大师的敬仰与深情,促使她这样做的,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相信先贤王文素对算学,对公正、公平和良知最长情的坚守,不仅会感动我,也会感动世人,更会感动后世子孙。”

这个来自山西乡野民间的女子,不仅对乡村繁杂的人情、原始的欲望、敦厚的民风以及掩藏在细小褶皱里的一个微妙的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熟稔于心,从而驾轻就熟地落到自己的笔下,而且秉承了世代乡村人骨子里的倔强与执拗,可以“行得缓”,必须“做得痴”。用多年时间,以多种文体去还原丰满一个五百多年前的算学大师,在当今文坛,对文学有这样“痴”劲的作家,不多。

她用文学的方式在吕梁大地上坚守,有人说她痴,有人说她傻,有人劝她放弃。她和王文素一样,用“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来安置自己的痴迷。经过一千多个日夜煎熬,当她“轻松又绝望地坐在地板上,拍着地面,放声大哭”时,中国第一部有关明代算学大师王文素的长篇小说问世,一介布衣天才的悲欢离合隔了五百年的光阴又呈现在世人面前。

多年来,她就以这样的方式在文学的天地里涉水而行,将王文素的故事,将生活里的不期而遇,刹那芳华,以文学的手法,像缝制一件衣裳,一针一线缝起来,有时是在阳光下,有时是在灯光下,偶尔起身,到附近或远方找寻零散的针头线脑,碎布纽扣。

对于别人来说,写作可能只是一种爱好,是一生中可有可无的“穷亲戚”,可对于王秀琴来说,写作是她的事业,甚至是她的生命,让她活着,让她爱着,让她为灵魂找到一个出口。

五百年前,一代算学大师王文素说:“算学,是我精神与灵魂的唯一出口,也是我最后的归宿与终极救赎。”五百年后,他的同乡王秀琴说:“五百年,对于遥阔宇宙间只是弹指一挥;可是对于人类及其思想,却是无数漫漫长夜里的艰难跋涉。穿越五百年,鄙人庆幸自己能有一点触角与王公重叠呼应。或许他老人家早已化作一颗恒星,成了我们身边的暗物质。冥冥中,老先生告诉我:‘千万莫脱离文学轨道,即使它不能解尔现实危困,但只要有这方世界存在,生命定有清亮之时。生命清亮之时,必是命运翻盘之机。’”——这样的一段文字,有岁月的无奈,有人世的悲喜,还有一个作家的痴迷与执着。

她便是这般,隔着时空与先贤王文素相对而坐,娓娓而谈,在思想的相互碰撞中,寻求共鸣。运用真挚的笔触去抵达内心的情感,一次次把自己置于绝境中,然后通过写作找到出口。就在这样反复的自我折磨和积累中,使得她手中的笔随时可以蘸墨叙心、挥笔述情,一部一部作品的完成,拔出了她内心久积的痛苦,并最终借助王文素这个题材,写出了自己的心智、痴迷与大慈大悲。

这是一段令人感动的情缘,超越了时空的界限。从一介布衣到数学天才,王文素痴迷算学,不求闻达,不图仕宦,倾尽一生心血著成50多万字的数学巨著《算学宝鉴》;从一个下岗女工到写出400多万字的作家,王秀琴痴迷文学,一字一句码着对生活的深情。同处三晋大地,同是一介平民,因了同一个“痴”字,王文素和王秀琴成了彼此的贵人,她为他拨开云雾,让他的算学光芒穿透历史的尘埃光耀凡尘;他对算学的痴迷激发了她的创作灵感,也激励着她以一股不管不顾的“痴”劲,借助文学的形式迎来生命的清亮之时,成为文学百花园中的一枝独秀。

(《王文素传》,王秀琴著,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王秀琴,山西文学院签约作家,首届三晋英才,主要作品有长篇《天地公心》《帝国的忧伤》《王文素传》《大清镖师》及影视剧本多部。)

王淑萍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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