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超级女声》横空出世，2005年由此被公认为内娱素人造星元年，也让业界首次见识到了“粉丝经济”的威力。此后，“粉丝经济”进一步发展成“流量经济”，并在商业平台开始快餐式造星后，发展到巅峰。只是，缺少了监管和规范的“流量经济”，渐渐失控——砸下海量人力以及天文数字的金钱之后，粉丝们发现自己已经被困于数据的囚牢，她们将宝贵的人生投入应援、打榜，投入为偶像掀起一场场的骂战，甚至不惜挑战社会秩序，换来的是经纪公司和品牌商的重重盘剥，躲在虚假人设背后的偶像们一波又一波“塌房”。

当“流量明星”和“饭圈”已站到公序良俗甚至法律的对立面时，国家终于重拳出击，中央网信办近日针对“饭圈”乱象出台10大措施，堪称对已走火入魔的饭圈乱象釜底抽薪。

乱象从何起？治理如何做？青年报·青春上海推出“从饭圈之乱到饭圈之治”系列调查报道，引导青少年走出迷津，还饭圈一个“看重艺能、尊重作品、敬重人品”的清朗空间。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范彦萍

饭圈苦口水之祸久矣。微博上几乎天天可见各种花式骂战，“广场”上弥漫着互撕谩骂、拉踩引战、挑动对立，各平台上更不乏侮辱诽谤、造谣攻击、人肉搜索、侵犯隐私等行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饭圈骂战、口水仗、网暴、造谣滋事，让饭圈变得乌烟瘴气。记者进行深度调查，起底饭圈口水之祸背后的内幕。

 // 有人挑动骂战，竟是“粉丝越虐越忠” // 

截至8月25日，微博站方共禁言账号2080个，关闭账号2459个，其中包括处置百万粉丝以上规模账号7个。今年6月中央网信办开展“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以来，赵丽颖粉丝群是首个因互撕遭大规模禁言的粉丝群体。

表面上一场声势浩大的骂战其实背后有着外人所不知道的逻辑。在资深粉丝海拉看来，此次发生的赵丽颖事件，粉丝与工作室的互撕只是冰山一角。“据我了解，一般这样的骂战都是由脂粉（职业粉丝）带头挑事，由战斗粉出去开战。”

之所以会引发粉丝间的骂战，目的大致有两种：一是对看不顺眼的合作方，或者挑事的对家粉丝发出警告；二是粉丝内部团建，有个行话叫“粉丝越虐越忠”，明星不可能一直保持高曝光高、营业度，曝光少时，粉丝容易“爬墙”，这个时候粉头就要挑事，甚至可能冒充对家粉丝小号掀起骂战，然后集结自家粉丝一起开骂对方。这样粉丝内部团结起来，达到通过虐粉丝（我爱豆这么好谁敢骂他）提高了团结度（一起骂对家），防止粉圈流失的目的。

海拉透露说，别看只是一场微博骂战，其实“有组织有纪律”。通常套路是，如果某粉丝X在微博上说A明星唱歌跑调，立即就会有A明星一大堆粉丝质疑其是A明星的对家粉。然后A明星超话的反黑组就会挂反黑链接，出现几十乃至数百人一起投诉X的情况，把X的权重变低，促使其微博被删掉，或者X未来的发言不会上A明星的“广场”。粉丝一直会巡视“广场”来发现有没有对家在骂自己爱豆。

年初饭圈著名的“肖战227事件”负面影响也非常大，最高人民法院官微连发五文批评肖战227事件，直言这是“偶像”失格。肖战发长文道歉，表示“意识到了自己‘偶像失声’的错误”，应该承担责任。

青年报资料图

 // 机器人也来上阵，骂战自编自演 // 

“你所看到的粉丝骂战很可能是机器人在自编自导自吵。”从事软件开发工作的严先生透露说。其实早在多年前，就诞生了手机群控软件，通过台式机连上收购的二手智能手机实现机器人吵架的功能。“‘机器人’可以自动采集微博上真实用户的文字信息。通过人工标记文字信息的语义，学习哪些是正向的语言，哪些是反向的语言。然后建立语言数据库，用于自动回复和发言。经过多年的学习，‘机器人’已经很‘聪明’了，甚至可以自己和自己吵架。”

“在微博注册需要实名前这一现象十分猖狂。即便实现了实名制，商家也有办法钻漏洞。这一产业大部分涉嫌灰色地带。”严先生表示，所谓无利不起早。当买家需要流量时，就找营销公司签订合约。营销公司则向提供虚拟流量服务的相关公司下发任务，相关公司则使用软件虚拟真人回复、浏览、点击完成流量任务。

“为何要吵架，因为只有吵架才有话题，才能诞生高流量。当看到几十万人在参与骂战时，一些中学生觉得好玩，出于从众心理，也会加入进去。但他们并不知道也许这一切只是‘机器人’营造的假象。”

除了机器人假骂战因素外，人为的真实骂战比比皆是。专门从事文娱业投资的业内人士Pheona告诉记者，这一骂战的形式分成两种：一种是粉丝掐经纪公司，另一种是对家粉丝间对骂。

“掐经纪公司的原因主要是很多公司信息公开不够透明。粉丝默认爱豆是无辜的，被娱乐体系剥削的。那么做得不好的肯定就是经纪公司。”Pheona介绍说，而对家粉丝间的掐架在互联网浪潮没来临前就有了。粉丝容易排斥和自己爱豆属性相似的明星。但这样的排斥不会出圈，上升到恶毒的饭圈攻击。大规模掐架的出现是随着微博社交媒体兴起而诞生的。发起骂战的导火线很多，一言不合就可能掀起一场战火。

随之而生的还有网暴和造谣中伤。雪莉自杀事件发生后，不少明星相继发文抵制网络暴力，还有的将造谣黑粉告上法庭。今年杨幂告黑粉获赔8.7万元的新闻一度上了热搜，缘由是被告曾在微博上大肆发布、转发“代言灾星”“买水军”“垮脸”等针对杨幂的诽谤、侮辱性信息，法院认为其言论构成侵犯原告名誉权。

据海拉透露说，明星告名誉权基本一告一个准，很多职黑其实是收了钱黑的。但今年黑的级别也上升了，部分黑粉给明星扣上大帽子，试图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新华社/图

 // 理智粉丝非常反感，认为无聊透顶 // 

为了解粉丝对口水之祸的感受，记者分别调研了三个不同年龄段的粉丝群体。

在虹口上学的小王开学就升高二了。由于课业繁忙，现在的她已经很少观战了。“有的骂战很无聊，明星和其他人上个综艺，部分粉丝也会过度解读，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引发其他明星粉丝的不满。双方图一时嘴快大吵小吵经常发生。网络骂战很影响心情，遇到这样的事我会关闭微博界面，等他们吵完了再刷。”小王认为，大部分参战的是比较冲动的年轻粉丝。这对青少年三观形成是不利的。

上大学的00后小野说，其实最大的爱豆就是未来的自己，与其为偶像天天大动肝火，不如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80后外企高管贝西一针见血指出，有的粉丝天真，误认为自家爱豆上了黑热搜，想要揭竿而起。但其实部分是经纪公司故意为之。“各种营销号的黑标题往往千篇一律，点进去看结果发现一半以上都是明星精修图。黑红也是一种红，目的是炒热度。粉丝骂得越厉害，热度越高。被人带节奏的大部分是受教育程度不高或者年龄很小的粉丝，被粉头带领抢夺话语权。”

这些理智粉丝的反感也代表了社会大众的反感，整治饭圈成当务之急。8月4日，微博召集二十余家经纪公司及艺人工作室，举办饭圈治理专项线下座谈会，倡议共同建立理性良好的社区秩序及饭圈生态环境，坚决抵制粉丝集资、互撕行为。

新华社/图

 == 专家建言 == 

多方引导青少年粉丝回归正轨

记者：你怎么看饭圈口水仗现象？

杨雄（上海市青少年研究会首席专家、社科院社会学所研究员）：我听一名造星公司内部人士透露说，存在机器人扮演AB角吵架的现象，一手捧红，一手捧杀。人工智能起头，引起脑残粉跟帖。将青少年追星的过程变成资本操控的游戏。

个人认为青春期女孩追星很正常，粉丝文化也是青年亚文化的一种。但现在这样的青年亚文化出现了异化，青少年的价值观被带歪了。近日国家出台措施重拳整治，很有必要。

记者：除了相关部门整治的雷霆手段外，还有什么办法遏制饭圈口水之祸？

童潇（华东政法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教授）：需要从家庭、学校和社会三方面着手。一方面，家庭和学校要加强对孩子的价值观教育，给他们表达自己想法的渠道和空间，让青少年心平气和表达自己的观点，学会如何协商。另一方面，青少年群体比较冲动，部分人不会从对方的角度思考，可能给别人带来很大伤害。我认为，网络不能完全匿名化，要引导青少年知道什么叫作谩骂。对于造谣生事的领头人、水军组织要严加处罚，负起相应责任。

 == 记者手记 == 

让青少年远离戾气

饭圈中的骂战、口水仗，对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来说，难免使他们滋生戾气。试想这些骂着长大的孩子们成人后会以怎样的态度实现社会化，是继续当“喷子”，将网络骂战搬到线下吗？

各种骂战闹剧，无疑会让祖国的花朵过早目击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少年强则国强。不立德树人、好好学习，沉湎于为爱豆互撕，以长舌为荣，这样的饭圈，必须矫正。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范彦萍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