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沉迷在疯长的日子里——龚曙光散文集《日子疯长》断想
2022-07-24 生活

贺有德

这书名带着电

《日子疯长》,一看书名,瞬间击中,似乎带电。

击中哪?击中啥?说不清,道不明,只感觉被击中,这感觉前所未有。

也许,注脚还是祖母那句“日子,慌乱仓皇得像一把疯长的稻草”,朴实通俗,深邃通天。抓人眼球,也抓人心——这一个“疯”字!

记得朱自清的《匆匆》: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的匆匆呢?”从早到晚,“茫茫然跟着旋转”:洗手,吃饭,默默,直到天黑,时间“逃去如飞”—— 那叫一个“匆匆”!

记得《时间都去哪里了》。我们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不舍昼夜”,幼年,少年,青年,壮年,中年,最后,老年,匆匆复匆匆,我们何曾停下过匆忙的脚步?曾经骑竹马,回首白头翁!

时间有脚!时间无情!时间就是时间!

想来,龚曙光自己也是如此——

“再慢的日子,过起来都快。”小伤感弥漫开来,如烟似雾。

“岁月被捣碎成一堆空洞的日子,日子被挤榨成一串干瘪的岁月,恰如田地里疯长的稻禾。”一“捣碎”,一“挤榨”,残酷得叫人想哭!

“祖母所说的那些疯长的日子,竟如泉水一般突涌出来。”这感慨,两千余年后,与孔老先生那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应和着,耐人咀嚼。

“疯长的稻草也是稻禾,疯长的日子也是岁月。”稻草稻禾也罢,日子岁月也罢,快捷无比,来去如烟。

“再虚的日子,过起来就实了。”过日子,现实主义,不是浪漫主义。

“日子疯长”——辣眼睛!疯长的日子,岂止如稻草?如云,如水,如烟,裹挟着你,冷暖自知。

这日子,那日子,来去如飞,怎一个”疯“字了得!

风物或者人事

“日子疯长”,乡愁疯长。

余光中的乡愁,在邮票,在船票,在坟墓,在海峡,哪怕只是“小小的”、“窄窄的”、“矮矮的”、“浅浅的”,乡愁在“日子疯长”里燃烧不息。

那是台湾的乡愁——大陆的乡愁呢?龚曙光的乡愁(岂止一个人的!我们大家的!),在那个“走不出的小镇”,那些风物,那些人事,随“日子疯长”。

那个“小镇”,注定走不出!

你看那里的风物——

青石街,“石板已被踩光磨平,下雨天照得见行人的身影”。

西堤,“小镇的龙头”,“民国风范”的区公所,白粉围墙,有野藤,有绿苔,有乔木,有葡萄——能“边吃葡萄边打水仗”。

往西有田畴,农事更替,风物变幻:春之油菜花、紫云英、蜜蜂、布谷鸟,可视,可闻,亦可嗅也。夏也稻谷,秋也稻谷,双季稻也,支农,忙碌,收获,喜庆;鸭子歇息,牧鸭人小睡。冬天,北风,农舍,绿树,大雪,“漫天皆白”,堆雪人,打雪仗,冻疮也是温暖的回忆。

“小镇的尾梢”是油坊,俗称油榨,一年四季热气腾腾,满镇油香不断。

往东有大堤,有河流。外侧,大片芦苇,人称芦山;芦山里,鲫鱼,鳜鱼,鲶鱼;芦苇丛,“寻鸟蛋,捕雏鸟,追野兔”。内侧,一湖莲藕,“盛夏莲花盛开”,红的白的,尽可观赏;采莲,“边采边吃”;还有新藕,菱角。

码头对岸,一片桑园,采桑叶,养蚕;摘桑葚,可食。

码头西侧有麻石拱桥,桥头石狮活灵活现,是“小镇存世最老的建筑”。

小镇风物,时代印记,一处一处,一样一样,盛满乡愁,在乡愁里发酵。

再看那里的人事——

风物有趣,人事更有趣:“养家糊口上营生不循常规,接人待物上脾性不入流俗”——独特的“这一个”。人来人往,传奇不断。

桥拱下,叫花子,“既不打喜道贺,也不沿街行乞”,绝技在身,抓鳖,捕鱼,高手在民间,在小镇留下传奇,却又云游去了。

青敏,女校就读,“联谊相识”,好景不长,丈夫远走台湾,苦等不归,爱情随风而去,苦苦坚守,又疯又清醒,小镇又添传奇。

“称得上人物”的韩麻子,传奇书记:“记性奇好”,“能说会道”,车水,插田,冬修水利,造福百姓,“骂死人”又被感恩。

还有高伯啦、石伯啦、吴伯啦,还有范麻子、谢伯——当然,还有“属猫的父亲”、母亲、三婶、大姑,还有栋师傅、财先生、梅大伯、李伯、金伯,还有……

小镇人事,似乎无关历史与未来,关注当下。街市与农家,“鸡犬之声相闻,童叟皆有往来”,“小镇是守常的力量”,乡愁在这里疯长。

诚如夫人周丽洁所夸,龚曙光“人物白描与风物摹写的能力,不让许多大家名作”。也正因为此,《日子疯长》里的人事与风物,正如朱自清的《背影》里父亲的“背影”——“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笔下所无”,谁走进去也可能走不出来,何况先生自己?

独特的风物与人事,让人——你,我,他——沉迷其中;走遍世界,也走不出“那个童年和少年的小镇”。

“无心插柳”与“有心栽花”

在《跋》里,龚曙光极其低调、谦虚,自言《日子疯长》的写作与出版乃是“无心插柳”。

觉得敲打冰冷的键盘无聊,也许怀念手写的温暖,拿起毛笔,抄诗无聊,改为写作(其实为练字),“一气呵成写了一篇文章”——《凤凰的样子》,结果被著名作家水运宪撞见,结果发在了不少作家“心向往之”的《湖南文学》!

“无心插柳”一发不可收,随写随发,随发随写,生生打破了作家们从创作到发表的正常心理、途径、效应,一种前所未有的百分之百的颠覆:省作协党组书记龚爱林读到了,推荐发表;新星社文学部主任以宁读到了,提议结集出书;著名作家张炜读到了,推荐给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臧永清“慨然接纳”,主任令燕、副主任新岚联袂编辑书稿;余秋雨、唐浩明、韩少功、残雪、洪晃、汪涵欣然写推荐语……

无心插柳柳成荫!“成荫”的背后,是“有心栽花”者众。一批之后,还有一批。

这一批“栽花”者,有夫人(也是知音),同事兆平、子云、龙博、梁威、隽青、刘洪、王勇、正举、崔灿、佘璐、冠华、田毗、锤子、睿子,从真心鼓励到热心传播,到电脑打印,到插图、装帧设计,也如先生文章一气呵成,喜事,奇事,盛事!

从“无心插柳”到“有意栽花”,奇妙的衔接水到渠成,全因厚积薄发故也。纸媒衰落,网媒崛起,出书难众所周知,龚曙光坦言“脸皮薄,不想吃一碗人情饭”,而得一众大咖热捧,秘密全在《日子疯长》的魅力,这魅力又来自作者的厚积薄发。身为湖南出版集团董事长,龚董经商之前已是颇具影响的作家和评论家。正因为此,龚董其实比寻常作家更作家——阅历与眼界更宽阔,《日子疯长》比寻常作品更作品,比寻常散文更散文——真情与积累更深厚,别开生面,别样风流。

“无心插柳”,“有意栽花”,奇妙世界的奇妙经典。

回归,也是超越

在《日子疯长》里沉迷,一个疑问挥之不去——

龚曙光或者说龚董为啥要写《日子疯长》?

心血来潮?临时客串?貌似,其实,不然。

还是“我青年时代的文学偶像”——白先勇先生看得透彻:“《日子疯长》这册散文,俨然是他宣告归返文学行列的代表作。”明处或浅处,《日子疯长》满满的是抒写挥之不去的乡愁;暗处或深处,隐约可见“回归创作精神原点的渴望”。

是的,《日子疯长》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和优秀的作家的精彩回归。

为何回归?不是功成身退,不是激流涌流,而是,潜藏心底无法忘却的乡土情怀和文学情怀在涌动,在召唤,在凝望,在期盼。

《日子疯长》里的每一篇,或人事,或风物,无不盛满着乡愁;在龚曙光不事雕饰却又几乎带着魔力的笔下,如诗如画,扑面而来,让你猝不及防,然后沉迷其中。随时随地打开《日子疯长》,随你多久,总不忍释卷;掩卷沉思,又如重归故里,“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那种感觉,前所未有。

往深处看,《日子疯长》又不止是回归,更有超越——文学上的,思想上的。

在当下的散文界,“乡愁”主题散文泛滥成灾,乡土写作、亲情写作铺天盖地,其中不乏大家,纸媒、网媒似乎也在推波助澜,遗憾的是——乏善可陈,大多落俗套了,平淡无奇,难有共鸣。龚曙光的“乡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似乎既是当局者,又是旁观者,深情与沉静水乳交融。

龚曙光无疑视野开阔,眼界高远,而其本真依然,本色如故。因此,在其本色的、感性的文字里,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深邃的、理性的思考,灵气勃发,灵光灿烂,文字焕发另样的光辉。《走不出的小镇》在前九节风物和人事的摹写与铺叙之后,第十节华丽转身,文采斐然,理性充盈,那个不一样的小镇顿时矗立在了一个全新的精神高地,跨越时空,多棱椎似的凸显出来。如此跨越性的转变,却如此自然,水到渠成,叹为观止!

这样的回归,这样的超越,完美演绎,堪称奇迹!

(散文集《日子疯长》,龚曙光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龚曙光: CCTV年度经济人物,曾获中国出版政府奖人物奖、韬奋奖。散文集《日子疯长》《满世界》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在《人民文学》《当代》《十月》《花城》等杂志发表文学作品逾百万字。贺有德:笔名老树,各级报刊发表作品若干,作品入选《中国随笔选粹》、《中国散文选粹》、《2013年中国文学作品精选》、2014年度《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被多家报刊和网站转载并获奖。)

贺有德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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