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访谈|我只讴歌自然和生命,及其温暖情感,哪怕蚂蚁也要尊重,那是另一个我们
2022-12-11 生活

傅菲,原来并不叫傅菲,因为看了金庸的小说《飞狐外传》,喜欢“胡斐”这个人物形象而改过来的。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名字从此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新世纪之初一个偶然的机会,傅菲一口气写了一组散文处女作,顺手寄给了《人民文学》,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发表了。傅菲和其他作家不同,他一直留在江西的一个小城,虽然远离文化中心,要成名是非常难的,但是依然阻挡不住他在中国的散文界成就大名。不仅如此,他还逆向而行,深入饶北河上游进行田野调查,长期住在赣东北山区观鸟,也许正因为他的安静、接地气、亲近自然,所以他被誉为“井喷式”散文家。傅菲表示,他一直有一个想法,以文字去描绘一本纸上的“清明上河图”。

本期嘉宾 傅菲 青年报记者 陈仓 李清川

 1   我只讴歌自然、生命以及与生命发生的温暖情感。

青年报:我们谈谈你的名字吧。我很长时间都以为“傅菲”是个女的,这是你的笔名还是原名?你讲讲与自己名字有关的故事吧。你觉得名字对一个作家有什么影响吗?

傅菲:1991-1998年,我用“傅旭华”这个名字发表诗歌。这是我小时候的名字。1985年,读了金庸的《飞狐外传》,非常喜欢“胡斐”这个小说人物,我就在中考填写报名时,改成了“傅斐”。我考上了师范,老师称呼我“傅菲”,同学们也就这样称呼了,与写文字无关。

我不觉得名字对一个作家有什么影响,无论是品质还是高度,都不可能产生影响。从传播学的角度说,容易记、特殊化的名字适于传播而已。

青年报:你是江西上饶市上饶县人,你介绍一下生你养你的那块土地吧。你最近一次回老家是什么时候?那里和当年相比有哪些变与不变的吗?

傅菲:1970年,我出生于上饶县郑坊镇枫林村。郑坊镇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小镇,距县城60公里,非常闭塞。闭塞的延伸就是贫穷、狭隘、自私、淳朴、重情。小镇坐落在灵山山脉北部、饶北河上游,可耕种的土地非常少,圆饼状的盆地很开阔。在15岁之前,我很少吃饱过。在村里,我家的生活算是好的。大多数的人,三餐无下落,以红薯、芋头当作主粮。与我同年龄段的孩子,很少有初中毕业的。

2014年以后,我每个星期都要在村里住两天,一是陪伴父母,二是作田野调查。乡村领域的写作,是我非常重要的一支。我的大部分写作素材,来自于这样的田野调查。

与当年相比,在物质上,有了无可比拟的进步,自建房非常漂亮,小车也很多。但在精神上,我觉得进步不大。绝大部分村民还没做好迈入工业文明的思想准备。他们的行为举止、思想方式、处事方式,还是没有脱离农耕时代。50岁以下,留在村里的男青壮年,不足5个。枫林村是个大村,2400余人口。有知识、有家底的人,不会回到村里生活。这是不可逆的,主要原因是城镇化把优秀的老师和医生,吸纳入城了。

青年报:这么说,你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改变你这一身份的途径是什么?

傅菲:我在农村生活了16年,后来考上了师范,算是走出了农村,1989年8月师范毕业,被分配在郑坊镇西山中学教书,算是摆脱了农民身份。写作为我打开了更广阔的道路,1991年正月,因为我会写东西,调入县委机关;1994年10月,调入市区,从事报业工作。

青年报:毕竟大城市平台大、机会多,思想也比较开阔。你和很多作家不同,一直留在上饶这么个小城,主要原因是什么?你有没有向往过别的地方?你早已经是著名的散文家了,应该有很多离开上饶的机会吧?

傅菲:我有过很多离开上饶市去往省城工作的机会,但是我觉得上饶非常适合人居。上饶市不排外,市民友善,山水非常好。小地方适合生活,不适合创业、赚钱,而且远离文化中心,包括从事其他艺术创作,要成名都是非常难的,没有可供交流的资源。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成名了,但是在写作、发表、出版上,我一直非常顺利,没有任何障碍。在基层写作的好处是踏实、沉静,无需攀比,不会浮躁。

我在安徽安庆市工作3年,在福建浦城工作18个月,年轻时在顺德工作半年。对工作、生活之地,我没有什么向往,我外出工作,是出于工作本身的需要。

青年报:生活在本乡本土,对一个作家而言,其实有利也有弊,比如可以保持方言写作,你结合自己的体验谈谈这一问题吧。现在是大移民时代,很多人都有着城市化的思乡情结和漂泊感,你有没有那种叫做乡愁的情绪?

傅菲:在我的乡村文本中,保有比较多的赣东北方言,在《元灯长歌》这本散文集中,体现得非常充分。比如爷爷称作“公”、奶奶称作“嫲”,比如偷东西称作“摸东西”。在本乡本土生活,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做非常多的乡野调查。

在散文创作的初期阶段(2002-2004年),我像大多数初写者一样,写离乡别愁,后来,我再也没有写过。我们为什么要写作?是因为我们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看法。我的关注点,更多的是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背离那片土地的人,他们内心的困境、生活的挣扎、被时代洪流挟裹着所产生的淹没感、背离之后的迷失感。我关注人的生活状态、思想状态,关注人性,关注因城镇化而产生的养老、婚姻、疾病、环保、就学等问题。我更多的是从社会学、伦理学角度,看待当下乡村,而非文学。

以文学的形式,反映当下真实的时代,是我乡村写作的主要使命之一。我只讴歌自然、生命以及与生命发生的温暖情感。

青年报:你从学校毕业,在中学当过老师,又在市直机关工作过,你的这些经历对你的文学创作和文学审美产生过什么样的影响?

傅菲:有非常大的影响。我在报业工作近30年,知道“事实就是力量”这个新闻法则。所以,在乡村领域的写作,我采取去感情化的写作方法,以诚恳讲述为主。在审美上,以简约、质朴、素美为基本要素,以短句、舒缓的节奏为叙述节点。

青年报:你记得第一次发表的作品吗?回过头来,你自己如何评价?你最近一次发表的作品是什么?几十年过去了,你对比一下,变与不变的是什么?

傅菲:第一次发表作品是在学生时代,在《江西法制报》发了一个整版小说。编辑是赵文明老师。他在寄样报时,给我写信。他在信中说,报社开办以来,第一次以整版形式发表单篇文章。他鼓励我,坚持写下去,一定会出成果。他的鼓励,一直影响我写作,让我相信:写出好作品,编辑喜欢好作品,不分作者年龄和地域,编辑是最公正的。当时收到的稿费是45元,这真诱人啊,因为我的生活费每月只有3元。

1988-1990年,我写了约30余万字的小说,可惜,在刊物没发表过一篇。1991年开始写诗,处女作发在《星星诗刊》,记得是一组,标题叫《茅檐滴下的民歌》。1998年,停止诗歌写作,并就此搁笔,忙于玩耍、打牌、广交朋友。在那个年龄段,我打牌技术一流,从无对手。2002年,因为偶然因素,写了散文,散文处女作《露水里的村庄》四篇,发在2002年第8期《人民文学》。我最近发表的作品是《水獭的葬礼》,刊发在《长江文艺》第12期。《长江文艺》给我开了“灵兽录”专栏,这是最后一篇。2014年以来,每个月都有作品在刊物上发表,没有断档。

从最初发表作品,到现在已有34年。一直不变的是写作情怀,一直变的是对文本的探索和对题材的拓展。《天涯》原主编王雁翎和《广州文艺》主编张鸿两位姐姐,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你对每一个领域的写作,都想努力发挥到极致。她们是鼓励我,给我信心。但我确实不想浪费题材。求变、求创新、求异质、求个人腔调,是我一直在努力的。至于做得怎么样,我就无能为力掌控了。

现在回过头来看第一次发表的作品,虽然很稚嫩,但完全脱落了“学生腔”,尤其是语言,真是才华满满。

 2   我一直有一个企图,以文字去描绘一本纸上的“清明上河图”。

青年报:原来,你也是写诗的出身,后来怎么又开始写散文了呢?你曾经写过小说,那么未来有写小说的打算吗?

傅菲:2002年,我被抽调到上饶市严打办(临时机构)编写简报,一个月一期。平时无事,不可以请假,就读法律书籍。我对法律书籍不感兴趣,就在笔记本上瞎写。3个月,写了12篇,这就是我的散文处女作。正好办公室有一本《人民文学》,我就按照刊物地址寄出去了,2个月后发表了出来。当时,我以为写散文太容易了,这个念头害惨了自己。写好散文,真是太难了,越写越难,越写越敬畏。我出版了10本散文集之后,才知道散文是什么。散文是离作者最近的文体,非常耗人的年华。

10年前,有朋友和编辑对我说,你非常适合写小说。我不会去写小说的,因为我没有写小说的能力。近10年,我读了几个国内小说家的小说,说实话,我不认为近几年,甚至未来几十年会产生经典小说,这是土壤的肥力不够造成的。

青年报:在作家队伍中,无论是散文家或者小说家,很多都有写诗的经历,比如贾平凹、张炜、毕飞宇,阿来老师曾经参加过青春诗会,莫言老师现在还在坚持写诗。你结合自己的作品,谈谈这种现象吧。

傅菲:从爱好文学开始,我从不间断对诗歌的阅读,家中藏书,最多的是诗集。散文家会读诗歌、小说,小说家会读诗歌、小说,诗人会读诗歌、小说,这是普遍现象。

写小说和诗歌的,忽视散文,也是普遍现象。国内诗歌,我也读,但真正值得读的诗人作品不多。诗歌赋予叙事文体美奂的语感、节奏、气质。诗歌赋予写作者思辨、灵慧。诗歌是文学中最高的艺术。不读诗歌的写作者,很难写好其他的文体。写诗歌,实质上进入了“操作、演练”,对其他文体写作会有积极性的作用:磨砺语言、把控节奏。

青年报:我们赶紧来聊聊你的作品本身吧。你是当下出版散文集最多的散文家之一,你最喜欢的是哪几部呢?

傅菲:聊自己的作品,有些尴尬。像厨师谈自己的菜品。没有哪个厨师说自己的菜品是差的。世界上有几种职业,其执业者,是非常固执的。厨师、养蜂人、艺术工作者,是其中之三。“固执”用在这里,不是贬义词,也不是褒义词,也不是中性词。可以是指坚守,也可以是指偏执。我也不例外。

我出版的作品有30部。我就谈自己喜欢的3部:《我们忧伤的身体》《元灯长歌》《深山已晚》。这三部作品代表了我写作的三个维度:生命意识系列写作,乡村领域写作,自然领域写作。

《我们忧伤的身体》写了13年,以显性器官和隐性生命意识为叙述对象,写人的生老病死,写人的情感、生命感。这是一个以跨文体为创作手法的文本,是我自己非常喜欢的一本书,也是一本不可被模仿的书,无论从选材、写作方法,还是语言、结构,均具有独特性。

《元灯长歌》是我写乡村20年的最大集成之作,以长叙事为主,写了百年以来,饶北河上游的时代变迁,及底层民众的精神面貌。我以家乡郑坊为叙述背景就写了十来本书,从地域文化、自然生态、底层人生存状态、乡村伦理等不同角度入手一本一本去写。我一直有一个企图,以文字去描绘一本纸上的“清明上河图”。

《深山已晚》是我第一本自然文学作品集。2013年7月-2014年11月,我客居武夷山脉北部余脉的荣华山,与鸟为邻,观察山中四季、气象,感受草木气息,与山民为友,走遍了荣华山的每一个角落。我记录了自己客居生活,探究人与自然的关系,探究自然伦理。我构建了现代人的乌托邦,自种自吃,不为物质烦劳,活得自在而安详。这本书的主题是“献给热爱孤独的人,献给迷失喧嚣的人”。这本书产生了非常大的反响,广受好评,一直长销。

青年报:是什么原因让你进入了自然领域写作呢?

傅菲:2013年10月,我阅读了美国自然文学作家约翰·巴勒斯的《鸟与诗人》《醒来的森林》《清新的原野》,我被他细腻的情感、博学的知识、开阔的视野、诗意的语言所深深吸引。我就反问自己:为什么中国就没有这样高级的自然文学作品?我开始大量阅读国外自然文学经典著作,并因此动笔写。

自然文学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写起来非常难。难度主要表现在三个层面:必须要有博物学素养、必须要有长期的野外考察、必须要有高度艺术化的书面语言表达。用这三个层面去考察当下中国的自然文学,那么90%所谓的自然文学(国内称生态文学)是赝品。

我开始自学植物学、鸟类学,并坚持去野外考察,深入森林、原野,采集第一自然现场素材。在此基础上,我写了《鸟的盟约》《风过溪野》《森林归途》。

《鸟的盟约》算是观鸟手记,很少涉及鸟类学。《风过溪野》写郑坊盆地的四季变化、动物踪迹及迁徙、植物的变化、鸟类的生存。

2021年,我来到国家森林公园大茅山脚下生活,关注大茅山。我逐渐明白,要写好自然文学,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颗自然之心。

青年报:在现阶段,你正在创作的自然文学是什么呢?

傅菲:我正在写鸟类生活系列,暂取书名《野禽记——鸟类的故事》。

我有8年的观鸟经历,没有好好为鸟写一本志书,对不起我的脚,也对不起我观过的鸟儿。我写分布在江西境内的鸟,有世界罕见鸟类蓝冠噪鹛,有国家一级保护鸟类黄腹角雉、白鹤、东方白鹳等,也有鸳鸯、白鹭、水雉、环颈雉、草鸮等普通的常见鸟类。

这本书的写作已进入收尾阶段,分猛禽、攀禽、走禽、鸣禽、游禽、涉禽等六辑,每种禽类写6种鸟。与我以往写鸟类生活不同的是,我融入了鸟类行为学、融入了自然美学、融入了乡村美学,注重对栖息地环境的描写,注重对鸟类飞行之美、羽毛之美、鸣声之美的描写,注重在野外的内心感受描写。我写得非常用心。

江西是地貌丰富的内陆省份,有华东内陆第一高峰黄岗山,有中国最大的淡水湖鄱阳湖,分布着种类繁多的林鸟和水鸟。我不写它们,对不起生养它们的土地。最主要的是,国内还没文学类的鸟类志书。出版社出版的鸟类书,主要是科普书、彩绘书、科研书、观鸟书、儿童鸟类故事书。

青年报:我对这本书充满了期待,感觉你对鸟类“走火入魔”了。从鸟类中,你学习到了什么?

傅菲:人,会让人厌烦。不让人厌烦的人,其实非常少。鸟,无论什么鸟,无论在什么时间看见它们,都不会厌烦,会被鸟羽之美、鸣声之美、飞翔之美打动。这是鸟的非凡之处。

非凡之物的日常行为,是人类永远追求的——飞往天空。那是自由的象征。不向往自由的人,是行尸走肉。不向往自由的民族,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鸟类的一生,无比艰难,九死一生。但它们永远乐观,不悲苦。

鸟类有着人类一样伟大的爱,为了家族,可以牺牲自己。

每一种鸟类,都有特异的谋生本领。独一无二。

热爱鸟类,就是热爱生命、尊重生命。

写好鸟类故事,就是讲述好中国故事,就是讲述好生命故事。这是最动人的。

 3   我尊重一切生命,哪怕是蚂蚁、蜉蝣,因为它们就是另一个我们。

青年报:我们一提到自然,就有种离开社会的感觉,那么自然文学与时代的关系是什么?

傅菲:有关。有关是因为对现实的表达,显得无能为力。也无关。无关是因为出自内心的需要。自然文明是最高级的文明。自然可以治愈人类大部分精神、心理疾病。自然对人的熏陶,毫不逊色于文化熏陶。懂得自然,理解自然,有无穷之妙。其实,要做到懂得自然、理解自然、尊重自然,并不容易。

对自然最佳的理解,就是自己溶解在自然之中。在新书《山深闻鹧鸪——大茅山自然笔记》(2023年出版)中,我提出了“自然道德”概念:

自然对我们的内心越来越重要。自然作为我们心灵的珍贵元素之一,而恒定存在。我们有必要建设当代人的自然道德。何谓自然道德?它区别于社会道德,它是人(社会)与自然相处的一种关系,人(社会)的行动、行为服从于自然性,相处的方式必须是和谐的,尊重自然界的一切生命个体,尊重并维护自然界的天然美学,不杀戮、不掠夺、不破坏、不豢养、不污染。

自然既是我们的物质资源,也是我们的精神资源。我们的一切艺术,均来自于此。我们的讲述来自于此。人类的故事也来自于此。自然的质地等同我们精神的质地。我们关注社会,思考个体生命,我们都在寻找自己的道,不至于活得迷茫。我们所思考的一切,都可以在自然中找到答案。

在文学界,这是首次提出这个概念。自然文学需要上升到自然文明的高度去写作。

青年报:你结合一下这方面的作品,给我们解读一下“自然”的含义吧。

傅菲:在《现代汉语词典》,“自然”的注解是:自由发展,不经人力干预。

当然,谈词典无意义。你要我谈的,可以理解为这些层面:自然情感、自然行为、自然道德、自然精神、自然文明。也可以理解为另一些层面:自然感受、自然获得、自然存在。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话题,暂且不说。我在《自然是时间的镜像》中,写过这样一段话:我没有接受过自然启蒙,就找不到通往“道”的路。大自然是一切生命存在之所,没有卑贱,只有高贵。生也高贵,死也高贵。生适得其所,死也适得其所。生也欢,死也不哀。四季让一切生命处于轮回之中。一切的存在都是暂时的,一切的存在也是永生的。生在死亡之中诞生。这是最伟大的自然法则,解决一切纷争。我尊重一切生命,哪怕是蚂蚁、蜉蝣。尊重它们,就是尊重自己,因为它们就是另一个我们。互为镜像,是时间铜镜上的斑点。

自然有自己的法则,这个法则高于人类法,是物种共同遵循的生存之法。即一个物种不限制另一个物种的发育生长自由;物种越多样化越繁盛、共生;生命自由平等,生存权、繁殖权为上;每个物种都有自己赖以生存的“神奇武器”。这个法则,就是天赋。

鸟飞向天空,就会落回地面。这也是法则,因为任何物种都无法克服地球吸引力。鸟所努力的,不是克服地球吸引力,而是利用空气浮力,(进化)改变肉身结构,达到物理定律极限。人是物种之一,也当如此。

青年报:那个散文与时代的关系又是什么?未来,你有什么新的计划吗?

傅菲:文学是一座森林的话,那么散文是矮灌丛。任何一种文体的写作,都脱离不了作家所处的时代。文学是时代的部分显影。散文是显影中的一部分。时代决定作品思想高度。

未来,对于中年人来说,是一个遥远的词。我的写作一直是有规划的。在最近几年,我写作重心在自然文学。相较于欧美自然文学,我们的自然文学非常薄弱,专业知识也不扎实,观念也比较陈旧。

青年报:目前,文学非常不景气,尤其是纸质书阅读的人很少,你觉得最大的原因是什么?你觉得传统文学会不会被新型网络文学所取代?

傅菲:文学不景气是正常的。现在市场上行销的当下文学作品,有一部分低质。低质产品谁会买呢?但好作品,还是有阅读市场。纸质阅读很少,我觉得有几个原因:一是娱乐的多元化,阅读很容易被取代;二是自媒体的侵略化,文字被图片和声像取代;三是实用主义盛行,天天阅读文学也加不了工资、考不了编制、提拔不了官位,实利主义者不会干这种“蠢事”。

我们应该知道,绝大部分人是拒绝文明进化的。龟缩在茧壳中的人,最大的快乐是享受愚昧。

新型网络文学取代不了传统文学。人对美学、对思想的追求,永无止境。

青年报:你是怎么看待微信、视频等新媒介的?这些碎片化的阅读和娱乐至上的内容,对人的个性产生了十分大的破害,你对年轻人读书,尤其是读文学书,有什么要说的吗?

傅菲:新媒介具有侵略性、干扰性、胁迫性、引诱性。只要具有胁迫性,人就很难摆脱。新媒介开始工具化,就像一副脚链,影响了大部分人的思想发育。

碎片化的阅读和娱乐至上的内容,对人的个性产生了十分大的破害。我十分赞同这句话。这是每一个作为父辈人的忧虑。

对于年轻人读书(不限于文学书),我要说的是:多读经典,国内外的经典。只有经典,才可以启智、明智。不要甘于做一个不会独立思考的人。只有独立思考,才会有自己的判断,才会认识生命,才会认识自己所处的时代。

只有独立思考的人,活得才会像一个人。

青年报:最后一个问题,你除了工作和写作以外,还有其他的爱好吗?

傅菲:我的爱好是野外活动、烧饭。10年前,我非常喜欢钓鱼,有过10年钓龄。我是钓鱼高手。2013年之后,不再打牌了。我最大的爱好是对美食的追求。我的味觉十分敏锐。

在2002-2010年,我把大部分时间放在追求优质食材上。为了烧一个自己很想吃的菜,我愿意付出2天时间。我是一个甘于在味觉上堕落的人。突然有那么一些时间,觉得吃也没意思了。我觉得一切都乏味了,我就把大部分时间放在写作上,写作给我生命生机。

10年钓鱼,让我走遍了以上饶市为原点、以100公里为半径的山塘水库,为我写自然文学打下了非常扎实的地理基础。

现在,我是一个十分无趣的人,不喝酒、不打牌,也不爱说话。所以,我也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无趣地活着,也是大多数人活的状态吧。

==   人物   ==

傅菲,1970年出生于江西上饶县郑坊镇,1988年开始职业化阅读,1991-1998年写诗,2002年开始写散文,专注于乡村和自然领域的散文写作,注重野外考察和田野调查。属于长期处于“井喷”状态的散文作家,作品常见于《人民文学》《钟山》《中国作家》《花城》《天涯》等刊,在《长江文艺》《湖南文学》《黄河文学》《黄河》等多家刊物开设散文专栏,是当下在刊物发表散文最多的作家之一,也是近年散文作品出版最多的作家之一,出版散文集《元灯长歌》《深山已晚》《我们忧伤的身体》等30部。曾获三毛散文奖、储吉旺文学奖、方志敏文学奖、百花文学奖、江西省文学艺术奖,以及多家文学期刊年度奖。

本期嘉宾 傅菲 青年报记者 陈仓 李清川

来源:青年报

返回上页 回到首页

青年报社 版权所有

广告热线:021-61173717 |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21-61177819 / 61177827 举报邮箱:services@why.com.cn    测试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