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明探源|25岁,他们沉醉于历史的边角
2023-01-23 上海

上海大学研究生团队在三星堆发掘现场。 本文受访者供图

青年报记者 刘晶晶 通讯员 魏晓琳

天寒地冻的12月,一群平均年龄只有25岁的上海大学研究生收到通知:即刻启程!前往四川广汉,参与三星堆再次发掘工作。考古一向是个冷门专业。但借他们年轻的手,远古冰冷的历史被捧起,似乎也带上了许多温热。

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恒心,“我们既然要做文物的医生,就要对文物负责。”

2021年1月9日起,上海大学与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合作开始三号坑的发掘,三号坑也是本次新发现祭祀坑中最早被发现的一座。2020年11月,上海大学文学院历史系老师徐斐宏率先前往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成为本次发掘的常驻教员。在徐斐宏的带领下,上海大学文学院2020级中国史博士研究生张煦、2019级中国史硕士研究生张顺利、朱星辰与2020级文物保护硕士研究生沈科妗一同前往三星堆,共同参与文物发掘与保护工作。

还没落地,他们就收到徐斐宏亲手整理的一份资料,包括电子书与考古发掘报告,多达十几个G。落地后,尽管“很兴奋,恨不得立马就能投入工作”,但他们仍先在其他坑进行了近一个月的学习与辅助作业,直到3号坑的方舱搭建完毕,由测绘、发掘、照相、摄像、记录、编号人员组成的团队也陆续配齐,上大队伍正式投入到3号坑紧张的发掘工作中。

举国瞩目之下,发掘工作慎之又慎。以填土发掘为例,面积14.1平方米的坑,发掘人员每次按照60×60厘米的规格进行布格,每次只挖10厘米,力求让“所有发掘出来的土,理论上都可以恢复原状”。不过,较深的器物层也让3号坑一段时间内颇为沉寂。朱星辰提到:“我们坑还在填土的时候,5号坑就出了金面具、金箔、象牙,还有一些具有雕刻纹饰的象牙。”张顺利玩笑似的回忆道:“很羡慕。每天我们挖完了之后就要过去瞅它。”

但这些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恒心。1月28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杨镇眼尖地发现土里似乎有器物“冒头”的迹象。将这件器物周围的土细心地剃掉并拍照后,他喊来朱星辰,让他提取了3号坑出土的第一件金器——一条4-5厘米的半闭合金带,“将附近的土剃了一些,揭露它整个形状,放进了文保提供的小盒子里。”

公众关注的往往是大型而精美的青铜器,但对他们而言,难以处理的恰恰是大家不太关注的小件器物。张煦解释道:“由于体量较小,厚度也比较薄,所以它的锈蚀和矿化程度是比较严重的。”这要求发掘与保护同步进行。

为了及时保护,发掘现场的边上就驻守着文物保护实验室,沈科妗平日的工作就包括使用薄荷醇对木炭遗痕、漆木器遗痕等脆弱的遗物遗迹进行提取,以及对青铜器进行防护。提取骨头、绿松石、部分石器与铜渣等小件器物花费的功夫可能以分钟或半小时计数,但在保护工作中,就动辄以小时或天数起步。细心、专注,任何细枝末节都不能放过。“我们既然要做文物的医生,就要对文物负责。”这个坚定要成为“文物医生”的女孩,话语间已有独当一面的坚韧。

“你看到的是一个人在三星堆,其实背后是一整个院校的力量。”“大家能够作为一个团队,单纯地一起做好一件事。我觉得人生中多几次这样的经历是非常有趣难忘的。”

聚光灯前,3号坑发掘的“顶尊跪坐人像”举世瞩目。但只需将灯光稍稍偏移,折射出的却是数人接力奋斗的身影。

发掘工作进行时,原本代表学校与三星堆方面商讨事宜的文学院历史系主任徐坚教授来到发掘现场后,发现三号坑最南边有一处疑为铜器的边缘。初步清理后,这件青铜器最早露出土面的是尊的口部。下坑亲自观察后,考古学出身的徐坚与师生们讨论后提出了三种猜测:第一,这可能是一个铜容器;第二,这可能是个青铜面具;第三,这可能是青铜神树的底座。

随后,3号坑总负责人徐斐宏接手了青铜尊的清理。奇怪的是,越往下挖,怪异越多,他表示:“这个青铜尊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肩部有龙形的装饰,底部圈足下有一块铜板,这块铜板不是平的,下方呈收拢的趋势,下面一定还有东西!”而从侧面继续清土后,发现平板连着人的耳朵,这让疑团越来越大。

随后,顶尊铜人的清理交到了张顺利的手上。从出土到最终确认为顶尊铜人,约耗时20天之久。

这样的团队接力与协作在日常工作中并不罕见。“你看到的是一个人在三星堆,其实背后是一整个院校的力量。”沈科妗这样形容。千里之外,上海大学文化遗产保护基础科学研究院承担了部分出土样品的科技考古与分析测试任务。检测后,上大师生会将分析结果以分析报告的方式,及时反馈。

这样的氛围让张煦乐在其中:“大家能够作为一个团队,亲密无间地配合,放下其他所有事情,单纯地一起做好一件事。我觉得人生中多几次这样的经历是非常有趣难忘的。”

“时间长了之后,你就会发现你想要的并不是工资高,而是如何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几乎每本历史课本都会提到三星堆,但只有很少的人能够真正触摸到历史的边角。这或许就是这些年轻人选择考古的理由。

本科学习金融的朱星辰备战考研时选择学习中国史,这一度让家人很不理解。“其实家里人一开始是反对的,普通人对于考古确实还相当陌生。”作为职业,考古同样冷门。风吹日晒的工地上,他曾碰上考古研究员讨论“考古挣的钱还不够买护肤品呢”,虽是调侃,也是事实。朱星辰最终跨专业报考中国史。他喜欢宋代朱敦儒《鹧鸪天·西都作》词中的一句:“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选择考古不也是如此吗?”

许多人尽管心怀考古梦,一开始仍然会犹豫。张顺利曾在一家半导体公司做材料,收入也不算低。然而“时间长了之后,你就会发现你想要的并不是工资高,而是如何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凑近看,他们对文物眯眼审视,试图从不同侧面描摹古代社会的真实面貌。对沈科妗而言,文物是研究人类历史、科学技术和文化艺术及其发展的可贵实物史料,也是中华文明的体现,“对其进行保护,为它‘治病’,我认为是一份非常荣耀的工作。”

拉远看,他们在中国历史体系与文明框架中,重新锚定自己的人生。对张顺利来说,在上下五千年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中仍有许多亟待证明之处。

这位年轻人在读研前曾怀揣疑问:“你要如何创造价值?你要如何度过一生?”读研后,他埋头史料、躬身田野,一步步钻进考古学深处,“研究中国整体文明化进程是一项伟大的事业,但对于个人来说,我可能只是在努力证明‘商朝的版图到底有多大’这一个问题。这只是微小的一点工作。”但他乐在其中。

青年报记者 刘晶晶 通讯员 魏晓琳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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