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桨影橹声山水绿
2023-04-02 生活

曹伟明

在江南水乡,人们总是向往诗和远方的。在“开门见河,出门动橹”的水乡,船便是人们一只巨大的鞋子,风帆一旦穿上它,就能在水面上健身如飞。船的路,是江南最有风情最为诗性的路,既有路途平坦,也有波涛旋涡。

河网密布的水文化,编织了一条永不停息的运输线,造就了江南的船文化。从远古时代的独木舟,到春秋战国时期的战船;从小巧玲珑的“乌篷船”,到郑和下西洋的航海船。江南人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造船、划船,创造了千姿百态的船文化,开辟了河运、漕运和海运的新天地。

小时候,我总以为船是一个奔跑在江河水面上的动词,从水码头奔向远方。船有时匆匆前进,乘风破浪,有时静静地停靠在水码头上,载着远方归来的喜悦,藏着刚卸下货物的满足。每一次希望实现之后的宁静,船总喜欢在江河湖海的怀抱里,叙述它征途的离奇故事。

我从小喜欢江南船的意象和诗性。童年的我,总是在天空晴朗的夜晚,偎依在外婆的身旁,瞭望星空下那弯弯的月亮船。用手工折叠出纸船,在外婆家的河埠头放逐希望,让纸船儿随着流水,驶向遥远的彼岸,满足我心灵上奇思妙想的寄托。

后来,我高中毕业,插队落户于青浦白鹤的古青龙镇。作为唐宋时期古上海对外贸易的港口,在吴淞江畔的大江大河上,我依然可以看见曾经辉煌的港口历史遗迹。那吴淞江上泗江口的摆渡船,是我去安亭老镇必备的交通工具。领略那嘉定竹刻,漫步于孙权之母吴国太敕建的菩提寺,以及归有光的震川书院等,进行一番文化的体验。在白鹤务农时,我摇过那罱泥船,承担过“两竹手分握,力与河底争。曲腰箝且拔,泥草无声并。罱如蚬壳闭,张吐随船盈”的艰苦劳作,还驾驶过到上海市区运蔬菜的机帆船。农闲时节,我观赏过江南农村娶亲的迎亲船,还有吴淞江上那以男人为主的摇快船,苏州河畔以女人为主的荡湖船,这男人船和女人船,都让我感受到了江南的风情,乡愁的表情。

作为上海之源的青浦,我在主管文化工作时,更是对船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下基层调研时,我喜欢采集那些同水和船有关的民间传说和故事。致敬江南名医何氏中医行舟悬壶,治病救人的善举。感动于水利功臣任仁发、江苏巡抚林则徐等名人行舟考察吴淞江、苏州河的水情,造福人民的故事。迷醉于水乡人的舟船生活,向往他们时时刻刻与船相伴,以船为家的乐趣。那崧泽古文化遗址的考古发现,更是实证了江南从独木舟到航海木帆船的历史变迁。到了近代,青浦更有不少名人才俊,都是通过舟船,从江河湖泊的偏僻水乡,来到了五光十色的上海滩闯荡拼搏,冒险创业,通江达海,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就,创造了辉煌的人生。

江南的船,展现了江南人的智慧。早在六七千年前,它便是探险,是闯荡,是进取。它在一推一扳中曲折前进,充满着江南水文化刚柔相济的精神特质。在那个慢吞吞的时代,一艘船就是一个孤寂的人生舞台,展示生活精彩的乾坤。张岱的“夜航船”,更是水乡苦旅,中国传统文化追寻的象征。

船,最先由一根木头铸就。独木舟的发明,创造了原始船,让人们在水上行走成为可能,使人们在荒野荆棘之路上狩猎之后,有了一条诗意绵绵的水上之路,一条蔚蓝色、梦幻般的人类经济文化交流之路。

船,江河湖海叱咤风云的骄子,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有着自己的追求。一百年前,嘉兴南湖的红船,更是充满着生机和朝气。那开天辟地、敢为人先的首创精神;坚定理想、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立党为公、忠诚为民的奉献精神,在红船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引领中国人民从胜利走向胜利,开辟了新时代、新征程,创造着“人民至上”的新生活、新辉煌。

在江南,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加速度。过去船的速度,对应着袅袅炊烟、生活从容的沉静岁月。如今,长三角地区一体化,最江南的高铁、地铁,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奔驰,让江南日新月异。船,成了千百年里漂行在江南水乡的诗性意象,没有了“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场景和诗意。让“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的诗词,成为千古绝唱。然而,江南梦幻的诗篇,依然让人怀念与难忘。当江南的船,退出江河湖泊,成为博物馆里再现江南风情的标本时,人们反而更怀念当时虽然缓慢,但却从容的年代,向往那“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的心境,希望能载上一船纯静的乡愁乡恋和乡情,安度越来越喧嚣的生活,越来越浮躁的人生。

桨影橹声山水绿,船的江南意象,我始终在追寻着。

(曹伟明,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上海市青浦区文联主席、研究员,华东师范大学、上海师范大学等高校特聘教授,兼任上海市群众文化系列高级职称审定委员会主任委员、上海市艺术系列高级职称审定委员会委员、上海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委员会委员。)

曹伟明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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