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贴自助机上的各种IP。

青年报见习记者 林千惠/文、图（除署名外）

帘幕垂落的方形空间内，倒计时数字在屏幕上跳跃，少女们对着镜头变换表情。当四宫格相纸从机器吐出的刹那，二十年前的时光褶皱被悄然熨烫平整——千禧年间风靡大街小巷的大头贴，正以“人生四格”的新形态在上海商场的角落重获新生。在这场跨越代际的影像狂欢里，Z世代究竟在捕捉什么？

时光快门：重构千禧记忆

今年1月初，范玉新和朋友来到延平路附近的一家大头贴店，这里主打复古风格，从拍照形式到内容，一比一还原本世纪初的模样：二楼选图，一楼拍照，38元一版。自助机拍照，拍完裁剪照片。拍前，范玉新和朋友填写单子，写下心仪图案的编号，勾选是否裁开，那张粉色的单子印着“复古大头贴”，瞬间弥漫出浓浓的千禧氛围。

21世纪已经走入第25个年头，大头贴却在“复古回魂”。商场的角落，那一两台拉上帘子的“人生四格”总是人来人往。一次拍摄四张，价格29.9元。“两年多来，我总共拍了三十多次，还专门准备了一个收纳相册来存放我的大头贴。”20岁的大学生李清说。有时她在路边一时兴起，见到设备就去拍照；甚至还会精心打扮好出门，只为拍上一组“人生四格”。大面积的“复古”，已成为互联网上的一股热潮。

范玉新填写复古大头贴单子。

拍完大头贴，范玉新在互联网上发布一条拍摄感想，帖子很快引起网友的关注，留言超过2000条。而这只是大头贴相关热帖中的沧海一粟。在小红书上，“人生四格”话题浏览量超过2.6亿，讨论度超过153.7万，“大头贴”话题度近2亿，讨论度超过165.8万。

这一切，像极了25年前：一间小小的门店，桌上放着一排排相册，供人挑选各类图案相框。回想起来，当年的图案设计真是粗糙极了。但是，和小伙伴钻入那台自助拍照机，逼仄的空间里却能容纳足够多的快乐。“在幼儿园、小学的时候很常见到，后来能拍大头贴的地方就越来越少了。”25岁的鲁路回忆道，“等到大学以后，大头贴又以‘人生四格’的方式火了起来。”

尽管记忆在岁月中逐渐淡化，但大头贴的基础配方似乎从未改变——自助拍照机，选择图案相框的编号，四格拍照——让人倍感熟悉。“我去拍是想找回小时候的记忆，当年去世博会买的‘海宝’玩偶是我的童年回忆。”范玉新说。她特意选取了“海宝”表情包图案相框，一口气拍了好几张。

走进范玉新拍照的这家大头贴店，就像跨入了一台时光机：千禧年初流行的综艺、粉红色的芭比……店内的空气仿佛都流淌着过去的味道。不过，细看那些图案相框，又能察觉出时代变化的端倪在悄然流转。拍照提供各种时下流行的表情包，如海宝、森贝儿家族等等，拍照时还能一键替换，将合影者的脸巧妙地替换至表情包上。而在店内，还有各种从表情包大头贴衍生出来的DIY徽章、相框等。“我喜欢抽象、有趣的东西，这个大头贴完美结合了小时候的复古和现在的抽象有趣画风。”范玉新如此形容。

商场角落里的自助拍照机。

二次曝光：迭代悄然发生

20岁的大学生谢心悠，是在一家时下知名大头贴品牌拍照的，“店里面有很多道具，头饰、卷发棒一应俱全，店员播放了我喜欢的团体歌曲。”该品牌的线下店统一装修，墙面和自助拍照机一律使用纯白色，墙面和桌上挂满了各类头饰，供拍照者使用。相比起主打复古氛围的大头贴店，这类氛围简单、现代化的品牌，更契合现在许多年轻人对大头贴的印象。又或者是各类大头贴自助拍照机，它们无声无息地融入各大商场里，成为许多人逛商场的必备项目，只需花五分钟左右，就能收获照片。

对许多拍摄者而言，大头贴自助机拍照的意义正在变得不同。苏斯并不在意拍摄中自己的颜值是否被完美还原，那些惹人喜爱的IP才是她走进大头贴自助机的主要动力：“好看的主题对我吸引力太大了，之前发现豆泥猫的主题超可爱，立马冲进去拍了。”此前大头贴品牌与游戏联名，能与她喜欢的二次元角色合拍，她便毫不犹豫地去留影。

所谓“合拍”，就是指照片里二次元角色已设定好各种姿势，只等真人入框，就能收获一张二人合照。如今，各种各样的大头贴品牌纷纷推出类似功能，且大受欢迎。谢心悠去的那家大头贴店，以提供各式各样的明星合拍图案知名。比如，某个偶像团体推出了成员的动物形象角色，她特意打扮成代表偶像的动物玩偶拟人化模样：“拍摄之前，我特意约了妆造，选取和相框相同的元素，还会在小红书上搜索‘人生四格动作’，提前构思好拍摄姿势。”

大头贴自助机内部。

“人生四格既可以和明星同款拍摄，也有漫画IP等相关的相框。”谢心悠解释。从各位真人明星，到小马宝莉、飞天小魔女、三丽鸥以及各种二次元形象，IP联名正成为这个时代的大头贴自助机的主流，并吸引着Z世代流连忘返。对更多人来说，除了与朋友合影，还能和喜欢的明星及动画角色同框，也是一种相当不错的选择。“对于喜欢动漫、明星的朋友来说，拍大头贴是和自己喜欢的角色合影的机会，也是应援的方式。”20岁的大学生，同时也是“大头贴迷”的小许表示。

赛博暗房：科技焕发新生

“现在的大头贴技术有了进步。”李清说。在曾经的一轮流行过后，大头贴迎来了明显的升级，李清根据自身经验介绍：“如今‘人生四格’一般采用四连拍的形式，机器也进行了全面升级，不仅拍摄高清，还能对照片进行预览。”

“在进入操作界面后，输入主题编号，便会跳出相应的主题，然后可以调整滤镜，进行拍摄。”苏斯说。从二十年前的手写编号，再到如今的联网自由选择，科技层面发生了巨大变化。进入拍摄状态时，每一张照片都有60秒的拍摄时间，在这60秒内可以反复重拍，直到拍完四张。“拍完四张后，能查看整体效果，还可以返修两张，修完后就能进行滤镜、调色，扫完二维码后打出图片，并留下一张电子照片存档。”她详细地介绍。

AI生成图片。

大众印象中的老式大头贴，拍摄容错空间可没有这么宽容，按下拍摄键钮，拍照环节便宣告结束，几乎没有可选空间。最近，28岁的上班族张沈跟着朋友去拍了一次“人生四格”，她发现如今的大头贴十分贴近现代人的照相习惯：“美颜、调滤镜，都和平时大家追求的出片效果很相似。尤其是自助拍照机的打光和拍摄角度都经过布置，类似于写真棚拍。”

“以前大家都有很多相册用来保存照片，但现在基本都存在手机里了。”鲁路感慨道。而如今的“人生四格”也留意到了这点。“我印象最深刻的其实是电子照片留档，它考虑到现在这个时代，纸质保存相对来说不长远，且携带和观赏都不方便，于是留下了电子数据。”张沈说。

苏斯还注意到了“人生四格”的商业策略。老式大头贴的价格表一目了然，但“人生四格”则尽力贴合了Z世代的消费习惯，通过打折、灵活调低价吸引顾客。“第一次拍29元，第二次拍会给七折券，第三次给六折券，第四次给五折券，第一次付完款后，三张券会放进券包里，让人忍不住想再去拍。”苏斯说。

小许和偶像合影。受访者供图

情感显影：与时光的契约

似曾相识，却又不尽相同。表面上是复古的模样，实则新潮流在暗自涌动。曾经的大头贴，与如今的“人生四格”，究竟有多少相似之处呢？在一度退出潮流，沦为“时代的眼泪”后，大头贴又再次融入Z世代的生活中，成为复古与潮流的混合体。

小许仔细算了一算，目前她在“人生四格”上的花费已经超700元：“在等待照片打印出来的那短短几秒里，心情与小时候格外相像。那是一种期待照片诞生的心情，仿佛将美好的回忆和情绪都具象化了。”和朋友满怀激动地等待合影照片，满心期待地观赏自己和“应援”角色的合拍，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大头贴都给予她一种美妙的感觉，那是将记忆定格在某一瞬间，并交付给当下和未来，以供怀念。

然而，在奔赴“人生四格”拍摄点的Z世代群体里，多数人并非怀揣复古情怀而来。对他们而言，“人生四格”也好，大头贴也罢，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新奇玩意儿，是闲暇时光寻乐的由头。谢心悠分享自己对“人生四格”的看法时提道：“追星族和动漫爱好者以前对拍这个挺热衷的。”张沈也同意：“我倒没想过为了复古去拍。有时路过大头贴机，正巧心情舒畅，朋友又相伴身旁，就觉着不妨拍一张。毕竟如今大头贴机随处可见。”

“这恰恰说明现在大头贴发展得很好。”对于许多人习以为常的态度，苏斯提出自己的见解，“现在在上海，大头贴机随处可见。既然它能如此广泛地存在，说明大家的接纳度很高。无论是否出于怀旧，只要走进大头贴机拍摄，其实都不失为大头贴的一种复古与再生。”

青年报见习记者 林千惠/文、图（除署名外）

来源：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