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全球大热文学带入中国读者书架,在讲台与译稿间穿梭的“英英老师”
2025-09-10 青年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林千惠

一部风靡全球的“那不勒斯四部曲”,人们认识了来自意大利的作者埃莱娜·费兰特,也记住了封面的译者陈英。以水流般畅快的翻译,陈英连接起本土和异域。而作为大学教授,她在课堂间向学生授业解惑。不久前,她还在B站开设账号,将课堂知识延伸到了网络。教授和译者两个身份转换自如,她既是文字的摆渡者,亦是讲台上的“英英老师”。在翻译与教学的交织中,这个教师节有了更深的注脚。

  ◆  从墙上的报纸到意大利文学  ◆  

作为译者,陈英与文学有绕不开的联系。2012年至今,她翻译了多部意大利著作,从风靡中国的“那不勒斯四部曲”,到诗人米洛·德·安杰利斯的诗集《相遇与埋伏》,印成铅字的书本,总字数过三百万。

“我好像天生就对文字有特别的兴趣和好感。”陈英回忆。童年时代,她居住于陕西乡村,家中的一整面墙壁都贴着报纸,而这就是她的启蒙读物。到了小学,她捧起了杂志,开始读小说和诗歌。在杂志《名作欣赏》里,她“遇见”了俄国诗人古米廖夫的《蔚蓝的心》,直到现在,陈英仍能背诵出那段她看到的诗句:“你的美撩拨人心,令人痛苦,你的美无与伦比,它把我从平凡而单调的生活,从艰难困顿中拯救出来,于是,我升天了。”

里面暗涌着庄严的语言节奏,带着一种异样的美感。日后再回忆,陈英觉得,这首诗与她翻译的语言节奏有某种对应。或许是“激发”,或许是一种指引。大学她进入意大利语专业学习,大二时,向当时著名的意大利文学翻译吕同六写信询问:“如果我要做文学翻译,需要做好什么准备?”她收到了一封极耐心的回信解答。好像指路牌般,一路将她引至文学翻译这条路。

  ◆  那不勒斯在中国的回声  ◆  

“那不勒斯四部曲”跌宕起伏的个人史能在中文语境里得到准确呈现,并获得读者热烈的喜爱,陈英功不可没。第一次阅读《我的天才女友》时,陈英对它的印象很深。小说以时间和空间为线索,营造出独属于意大利这座南部城市的氛围,除了对贫民区与富人区的准确描绘,也展现出区域空间下个人心理情感上的复杂与微妙:“很少有作家能描述出如此微妙的东西,他人的生活会激起个人如此复杂的情感,甚至引起暴力事件。”

有一句流行的说法是:意大利是欧洲的中国。在那不勒斯四部曲里,这点表现为亲密的家庭关系,以及邻里间的熟人社会。而“物资上的匮乏与摆脱困境”这一主题,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与上世纪50年代的那不勒斯表现出阶段性的类似。

翻译这样的作品很难,文化距离似乎近,但隔了一整层膜。在读书评分网站,不少读者留言赞美翻译流畅,陈英当时却“怎么都看不顺眼”。“翻译是加工的过程,要顺畅,要顺应作者的风格。”陈英说。翻译头一本,可以用“艰难”形容。其实到后期也没好到哪里去,“每个字都看着别扭”,一遍遍地把稿子打印出来,用完5号字看,再用4号字,放大镜一样地找问题。到了交稿时,她仍觉得“挺糟糕”的,这归咎于翻译的特性:“写作也许能达到某种‘完美’,翻译永远不可能。”

多年以后,她再回过头,以读者的视角看翻修了五六遍的译本,松了口气:“没有以为的那么糟糕”,同时,也更清楚地看见一本异域的书与中国读者的连接点。“我们如何在奋斗中战胜自己的困境,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意大利人的体验给予了启发,也引发了共鸣。”对于那不勒斯四部曲在中国的走热,她说。

  ◆  课堂上的“英英老师”  ◆  

在翻译之外,陈英始终没有离开课堂。对她而言,文学不仅是纸面上的文字,更是与学生的分享与对话。“我上学期给本科生上课,上文学和翻译课,翻译课被认定为国家一流课程,我挺高兴的。”作为老师的一面,和译者的陈英不一样,讲起学生和课程,陈英语气更快活。

她在重庆的四川外国语大学任教,一个班约二十五人,向大一到大四的孩子们授课。学生们喜欢她,管她叫“英英老师”。和二十年前的大学生不同,这群大学生生活无忧,资源条件更好,但与之伴随的是对外探索的好奇心的减弱。陈英无意苛责,甚至认为“是好事”,在时代的更替里,学生们能以更小的代价,稍微垫脚,就可以获取充足的教育资源。

“做译者,在书房里自己做就行了,教学生会产生感情并交流。但两者都需要巨大的耐心。”陈英分析教师和译者的区别与联系。语言是流动的,因此给学生上课,陈英并不强调死记硬背,每一年出现在课堂上的都是新的翻译材料,与同学们当堂分析。课堂上,初学者们常闹笑话,比如出现“某老头在守寡”这种翻译错误,引起彼此温情的笑声。

“先了解每一字句,了解背后的文化内涵,再反过来以汉语表达出来。”陈英解释这一过程。既是探索世界、也认识自己,而陈英担当监督者和引导者的角色。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在一条路上领先他们的同行者。

既然都是同行,在陈英这里,老师并非不能犯错的“完美角色”:“学生会与我商讨,‘老师你翻译犯了错误’,我也会回头去检查。”也就在这种坦然的氛围里,翻译和教学的另一共同点展现了出来。都是不断完善,并尽力做到自己最好的过程。

  ◆  教育是一条开放的路  ◆  

值此教师节,一个思考正应景:作为教师,教育的作用是什么?这并不好回答。从较为功利的角度而言,如今陈英所教授的小语种专业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质疑,AI的横空出世,使人怀疑其可替代性。学生们怎样找到道路,又如何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培育自己,正成为许多人的思考。

陈英用“启发”这个词来形容她的教育:“这是一条完全开放的路,只是给你提供某种方面的启发或者可能。”她以自己的学生为例,意大利语只是学生通向人生路径的一站,有的因缘际会做起了咖啡生意;有的组建乐队,用意语翻唱周杰伦的“莫吉托”,在网上受到关注。同一个课堂里,学生长出不同的分支。

“人生是不停学习的过程,不设限,不断打破边界,绝不固死在某个念头上。”她说。比起在同一条赛道赛跑,面向同一个终点,她更认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赛道。“受到教育的启发后,个人在之后的人生走自己的路,并非外语生就要做翻译,去外交部门、企业外派、教师、记者都可以。生活是自己创造的。”她鼓励道。

不过,无论是何种赛道,她都建议学生们要沉下心学习,静静等待突破界限的来临:“不要认为念完大学就能止步,很多东西都需要不停学习,也不会有一步到位,实现完美人生的事发生。”

于她自己而言,也是同样。从文学翻译的第一天开始,她就不曾停止读书,也有过“最开始拿意大利书来看,一半字都不认识”的日子。直到此刻,她仍在思考自己是否是个“成熟的译者”。

探索也在继续。不久前,她在B站开设了账号,讲解意大利诗人彼得拉克的通俗文学常识:“我打算做一个系列,意大利是诗人的国度,有许多当代诗歌流派,也有很多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将它梳理一遍,能比较清晰地认识到它的发展脉络。”在她看来,这既是授课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因为“媒介形式的改变,个人需要去主动接受新东西”。至于是否能完全接受,她并不担心:“也许我熟悉得慢一些,但我未来还有十几年的教学时光可以学习。”就像做译者一样,“耐得住烦”,是她始终如一的坚定品质。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林千惠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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