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侠影何处觅,小说集《十侠》读后
2021-01-17 生活

叶克飞

多年前,传统武侠小说便已趋向没落。从金庸封笔、古龙去世,到温瑞安的走火入魔,那个躲在被窝里拿着手电筒,在传统武侠中汲取养分的时代悄然逝去。

后来,黄易用《寻秦记》带来一股穿越热潮,也彻底颠覆了武侠小说的传统模式。至于他的《大唐双龙传》与《边荒传说》,将历史融入江湖,想象力固然瑰丽,却重“天地之道”多于重侠。

一度热热闹闹的大陆新武侠,更多也是承继了古龙的浪子孤独与温瑞安的奇诡。作者们极力铺陈笔下人物的现代性,或是武而不侠,或是抛去“武”的外壳后,变成纯粹的都市言情小说。

其实我并不反感这样的变化,早在中学时代,我就喜欢古龙多于金庸。单说金庸笔下人物,相比侠之大者,我也更喜欢叛逆的杨过和洒脱的令狐冲。

但这并不等于“侠义精神”不曾存在。即使叛逆如杨过,洒脱如令狐冲,即使最终选择淡泊隐居,不似郭靖那般以身殉国,可侠义精神仍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驱动力。

司马迁在《史记·游侠列传》中写道:“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便是对侠义精神的最好诠释。

李白笔下的“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更是为无数武侠写作者提供了灵感。

初一就开始习武,心中始终有个武侠梦的邱华栋,尝试用这本《十侠》梳理绵延两千多年的侠义精神脉络,某种意义上也是对司马迁和李白的继承。当然,也如作者所说,是对金庸的致敬。在《十侠》的最后一篇《剑笈》中,邱华栋借主角之口说,“你知道吗?少林寺庙里面,可能一个扫地僧的功夫恰恰是最高强的,而人家平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便让人会心一笑。

书中十个故事按年代远近排序,《击衣》写春秋刺客豫让,《龟息》以秦代为背景,《易容》以王莽新朝覆灭为背景,《刀铭》取材于《后汉书》,《琴断》写魏晋名士嵇康,《听功》以唐太宗李世民换立太子事件为线索,《画隐》写宋徽宗时期,《辩道》以蒙元时期忽必烈的一次佛道辩论为背景,《绳技》讲述建文帝下落之事,《剑笈》以乾隆时期为背景。

因为依托历史,以大时代为背景铺陈故事,所以《十侠》也可视为历史小说。

将历史融入武侠,将真实人物与武侠江湖融为一体,在传统武侠世界里并不少见。除了习惯超脱历史背景的金庸,其他作家往往乐此不疲。金庸在《书剑恩仇录》中以乾隆身世之谜为全书脉络,在《射雕英雄传》与《神雕侠侣》中讲述成吉思汗的崛起与南宋的末路,在《倚天屠龙记》中让张无忌成为朱元璋上位之路的布景板……黄易笔下的历史人物更是个个顶尖高手,比如《边荒传说》里的慕容垂,《大唐双龙记》中的各大门阀。年轻时的温瑞安还闹过笑话,《神州》系列里的萧秋水营救南宋的岳飞不成,他的后辈四大名捕却跑回北宋斗起了权相蔡京。

即使是邱华栋在《十侠》中描述的豫让,也曾在武侠名家司马紫烟的《刺客列传》中亮相。至于大陆新武侠,类似操作也并不少见。

《十侠》的特别之处,首先在于它的篇幅,摆脱了大多数武侠小说的长篇结构,选择以短篇形式铺陈故事。它与历史的联系也更紧密,将角色揳入历史进程后,解构历史的同时,构建新的故事逻辑,同时又不似黄易那般过于发散与夸张。或者说,十侠的角色更加类似金庸笔下的韦小宝,参与历史进程,并不改变历史。甚至在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见证者或讲述者。大多数篇章中选择的第一人称叙述,也更具画面感,可视为一种变相的穿越。

至于书中的历史人物,在解构中也大致遵循了历史上的人物脸谱。比如钟会仍是那般有才无德、阴险狡诈,只是死法变成了被冰蚕琴弦勒死,顺道致敬嵇康。

《十侠》也有超越传统武侠之处,融入了大量想象,甚至颇具魔幻色彩。《画隐》中有人隐于画,《辩道》里有各种幻术,《听功》和《绳技》也几近神话。

而在一系列结构与铺陈中,《十侠》并未忘记“侠”这个内核,并且在不同年代的故事中,展示“侠”之一道的流变。

《击衣》里的豫让与赵襄子,超越了好人坏人的脸谱化。那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少年时代”,激昂中透着单纯。可随着历史演进,侠不为统治者所容,也渐渐失去了锐气,沦为功利社会里的工具。

当历代文人在文字中制造“侠”的形象时,恰恰说明“侠”在现实中的消失。

(叶克飞,业余作家,业余旅行者,著有《德国的细节》《故人何寂寞》等。)

叶克飞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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