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访谈|人如果能归真返璞,戏剧将随之复兴,我个人的格言就是,不迷信一切格言
2021-04-04 生活

戏剧、杂文、辞赋,能在其中一个领域做好,都不容易。有一个人却能做到“三足鼎立”,身兼剧作家、杂文家、辞赋家于一身,他就是有着“巴蜀鬼才”美誉的魏明伦。“台上生旦净末丑,台下诗词歌赋文”,他的剧本有许多标杆性作品,让他在戏剧界的地位至今不可撼动。他的杂文集《巴山鬼话》,骈体辞赋《盖世金牛赋》《饭店铭》《会堂赋》《磨盘赋》《岳阳楼新景区记》……都曾在杂文界和辞赋界引起强烈反响。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魏明伦学历极低,拿不出小学毕业文凭,也没有上过任何进修班。他童年失学,跟随父亲学戏,9岁就登台唱主角,“九龄童”唱响内江自贡一带。乳臭未干就自食其力,挣钱养家。

成长之路颇为传奇,才华多面开花的魏明伦,是怎么炼成的?他又是如何在社会大学里汲取营养,终成大器的?2021年1月初,记者来到位于成都市区一幢闹中取静的住宅小区,在魏明伦家中专访了他。1941年出生于四川内江桂湖街的魏明伦今年正好80岁。80岁的魏明伦,谈锋甚健,头脑清晰,妙语频出。生活中的魏明伦爱猫爱狗,在客厅显眼位置上,有一张魏明伦抱着自己心爱白猫的大幅照片。谈到这只已经离世多年的猫,魏明伦依然念念不忘,语带深情:“她活到19岁,很高龄了。”

青年报特约记者 张杰 荀超

  1    九岁时辞别校园入梨园  

虽然小学只读三年,就“辞别校园入梨园”,但魏明伦的古典文学修养,并不亚于学历甚高、文凭甚多的专家和作家。原因在于,一方面他深受传统戏曲滋养,更重要的是,他有文学禀赋,且勤奋读书,读书有记性,更有悟性。台上唱戏,台下读书。自修文学,从诗经楚辞,到汉赋汉史,再到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聚沙成塔,自学成才。

青年报:您9岁就开始登台演戏了,而且还是主角,这是很少见的。请您谈谈走上戏剧之路的经历。

魏明伦:我从小受戏剧陶冶,我家庭就是一个小小的戏窝子。虽然不是纯艺人世家,但和梨园关系深厚。我父亲是鼓师,也是编剧,做过戏园内场管事。在家庭耳濡目染的影响下,我跟戏就有了一种天然的缘分。小时候,和玩友围在一起清唱川剧。业余的清唱,我们叫“围鼓”。我七岁就唱“围鼓”了,9岁正式登台,“下海”了。其实唱戏并不是我主动的选择,不是我这小孩子的志向,是由我父亲安排。家庭人口多,弟兄姊妹多,家里没有固定收入,住房也是租别人的。为稻粱谋,我能唱戏挣钱,挣钱养家,因此粉墨登场。当时在川南一带,我应该相当于现在的童星吧?

青年报:当时大概有多红?

魏明伦:也就是在小地方红,开始在内江后来在威远,在自贡。要说唱得多好,其实也就是奶声奶气,小孩做大人状那种。但我特别有台缘,注定就是吃这碗饭的。那时候一有我的戏,就挂我的牌,挂头牌,有时候叫“九龄童”,有时候叫“明伦君”。我唱戏叫座,因为观众爱看小孩儿唱戏。我唱戏从来不是龙套、配角,一上台就是唱主角。当然以后慢慢长大,“倒嗓”了,沙哑了,戏子无声客无本,唱配角了。

青年报:小时唱戏赚钱多吗?

魏明伦:比剧团的演员高。最早是唱“包场”,唱一场算一场。一个月唱下来,收入要比当地剧团主要演员多一倍。我戏迷多。内江华胜大戏院门口,有个卖牛肉的,刀切牛肉的时候,买主跟他聊天:“昨晚上你看戏没有,看九龄童没有?这小孩真乖。”“是乖,是乖!”一聊他就忘记了他在切牛肉,越切越多,完了一看说,“切都切了,算了算了,送你送你,我俩都爱看娃娃唱戏!”

青年报:既然戏剧不是你主动选择的,但您从事戏剧艺术70年了,现在回过头来会觉得后悔吗?

魏明伦:当然不悔。相反我有独特幸运之感。没有从小唱戏生涯,我写不出《易胆大》。我小学只读了三年,算术只读到加减法,连乘除都没有学。我不会乘法,到现在我也不会乘法,不会背诵小九九。但我从没有放弃自小养成的对文学的爱好,一直都在自学,见到书就读。大书店、小书摊、图书馆、阅览室……眼中是书,手中是书。这有老照片为证。现在,魏明伦戏剧馆展示我少年时代一些老照片,每张照片我手里都拿着书。手不释卷,“铁证如山”。

青年报:从你写骈文辞赋,写杂文,能看出你有很深的古典文学根底。您都读过些什么书呢?

魏明伦:戏剧方面,我是童子功。其实,文学,我也是童子功。台上生旦净末丑,台下诗词歌赋文。我读书涉猎很广,主要还是文学艺术类,我首先爱看古典文学。从《诗经》《楚辞》,到汉赋汉史,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都读。现代文学,我读得也很多。搜读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各种流派的文学作品。国外名著,尤其是俄罗斯文学。从普希金到托尔斯泰,再到苏联文学,从马雅可夫斯基,到肖洛霍夫,广泛攻读。还有通俗的言情、武侠、侦探、黑幕小说等,雅俗并收。我很早就读过一些怪书,张竞生《性史》,刘师亮《谐稿》,无名氏《野兽》,徐讦《鬼恋》,方言《蜀籁》,袍哥《汉留》……我记性特好,悟性也高,从小就会举一反三。

青年报:你的社会阅历也很丰富?

魏明伦:我还有一个童子功,涉世太早,九岁就跑江湖,十六岁就下放农村劳动三年。还不到成年,就深入农村底层,过早经历忧患,安知非福?早年底层生活,转化为壮年创作的幸事。没有忧患童子功,我写不出《巴山秀才》《变脸》。

  2    改革开放成就了我“连中三元”  

梨园出身的魏明伦,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业余习作,上世纪60年代初转为剧团专职编剧。他第一个搬上舞台的剧本是1954年的《莲花湖》。之后陆续写出并上演《铁公鸡》《百花公主》《宋襄之仁》《车轮飞转》《炮火连天》等川剧。改革开放之后,他如鱼得水,创作热情、创作成果,呈现如井喷状态。其中,《易胆大》与《四姑娘》破例双双荣获1981年全国优秀剧本奖,《巴山秀才》再获1983年全国优秀剧本奖,“连中三元”,剧坛罕见。魏明伦本人表示,他自己和自己的重要作品,都是改革开放的产物。

青年报:您最早从什么时候开始写剧本的?

魏明伦:很早,十一二岁就开始了。我写的第一个习作,是《卧虎藏龙》。把王度卢的新派武侠小说改成川戏。想象李慕白、俞秀莲、玉娇龙、罗小虎出现在戏台上。婴孩试步,儿童试笔而已。13岁之后,我演《望娘滩》时倒嗓,嗓子哑了,唱不出来了。九龄童一落千丈,我过早地体会到了人生的炎凉。那种失落感,促使我放弃艺人粉墨,倾向文人翰墨,把文学作为精神寄托,开始专注写作剧本。

青年报:您的剧本很成功,有什么秘诀吗?

魏明伦:有诀无秘,早已公开。其中一条,是“两可之间”。剧本既要好看,又要好读。台上可演,案头可读,两可之间。这就需要戏剧性与文学性高度融合。中国古典文学宝库里,与唐诗宋词并列的戏曲经典剧本,如《西厢记》《墙头马上》《牡丹亭》《桃花扇》,绝大多数人是从书本读到的,看过舞台演出的很少。再如莎士比亚、莫里哀、易卜生、契诃夫的剧本,首先是大家阅读的文学作品。真正看过这些名著舞台演出的人,极少数。我早年对曹禺的《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烂熟于心,背诵如流。但直到改革开放之前,我竟没有看过一次曹禺话剧的舞台演出。后来在北京看过几场,但说实话,我看现场演出反而没有当年阅读曹禺剧本那种击节三叹,妙不可言的感觉了。这么看来,确实是读剧本的想象空间更大,别有魅力。

青年报:您的《变脸》,因为剧本的文学性之强,也被载进人教版中学语文教科书。

魏明伦:对,在人教版《语文》九年级下册,节选《变脸》中的一场,长达6000余字,占教科书12页。与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勒曼的《音乐之声》一起收进本卷四单元。全国发行十六年,出版总数高达三千万!中学生人手一册,就有三千万读者!改革开放初期,戏曲界早就有“出人出戏”之说,近年我又补充提出还要争取“出观众”。上世纪80年代川剧剧本创作,是全国戏曲的排头兵。出了戏,也出了人,但没有出观众。台上振兴,台下冷清。当代中国戏曲的普遍困境是观众稀少。我的川剧剧本也难以改变观众稀少的困境。但幸喜我的剧本拥有读者。《变脸》载进人教版中学语文教科书,让几千万少年读者认识川剧,意义非常重大,也算是我对川剧事业的特殊贡献吧。

青年报:《潘金莲》不但内容颠覆传统,艺术形式也颠覆传统。你写《潘金莲》的契机是怎样的?

魏明伦:写《潘金莲》时,我已经在中国戏剧界成名了。《易胆大》与《四姑娘》破例双双获得1981年全国优秀剧本奖。《巴山秀才》再获1983年全国优秀剧本奖。当时称为“连中三元”。我不想重复自己,我要换大招儿。就换出“荒诞”川剧《潘金莲》。

青年报:《潘金莲》切中了当时社会的敏感神经,街谈巷议,引起了大讨论。

魏明伦:是的。内容与形式双重颠覆。重新审视背负“千古骂名”的潘金莲,重新描写潘金莲式的古代妇女遭遇史。这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触动、冲击社会神经。新华社《瞭望》报道:《荒诞川剧潘金莲在中国引起轰动》。《新华文摘》全文转载剧本。《中国妇女报》还开专栏讨论此剧,延续几个月,涉及中国妇女的婚姻、家庭、伦理、道德、法制。当时,川剧《潘金莲》,不仅是争论一个戏,也不只是一个文艺现象,已经形成社会共同关注的社会现象、社会热门话题。

我写戏追求三个层次:引人入胜,动人心弦,发人深省。戏剧要有剧场效果,引人入胜,是戏剧的基因。戏不好看,就不成戏了。但我不满足于只是好看,还要争取动人心弦,打动观众的感情。再上一层,发人深省,促观众联想思考人生人性人情。我认为,引人入胜、动人心弦、发人深省是戏剧的最高境界。

  3    在当代文娱大观园内,戏曲能保持一隅稻香村就好  

1985年底,魏明伦推出“荒诞川剧”《潘金莲》,重新审视背负“千古骂名”的潘金莲。首次把大量古今中外人物集中一台。当代女记者吕莎莎、现代法庭女法官、施耐庵、武则天、贾宝玉,以及俄国贵族妇女安娜·卡列尼娜等,与潘金莲比较命运,交流感情,评说是非。

青年报:《潘金莲》里面有现在非常流行的穿越元素。你早在三十六年前就玩“穿越”了?

魏明伦:从创作方法上,《巴山秀才》和《潘金莲》是两种类型的戏。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我会换大招儿。《巴山秀才》是现实主义,《潘金莲》属于现代派。从头至尾,贯串古今中外人物跨朝越国,同聚一台。我把潘金莲命运分成了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歌颂她反抗包办婚姻,第二阶段同情她的婚姻委屈,第三阶段惋惜她的追求失败,第四阶段谴责她沉沦犯罪。比如贾宝玉出现在第一阶段,看到潘金莲反抗包办婚姻,自然比较《红楼梦》里鸳鸯抗婚。“抗婚的鸳鸯沉苦海,投井的金钏魂归来,潘金莲若进红楼梦,十二副钗添一钗!”这样,鲜明对比了曹雪芹和施耐庵截然相反的女人观。安娜·卡列尼娜出现在潘金莲委屈阶段,引用托尔斯泰名言“幸福的家庭一样幸福,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安娜第二次出现在潘金莲沉沦阶段。金莲投毒之前徘徊,安娜阻止她杀人,要杀就自杀,拉潘金莲一起去卧轨自杀。我这种展现手法,当时自称“跨朝跨国”,不叫穿越。但,“跨朝跨国”形式,是内容需要,与内容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不是为穿越而穿越。三十六年前,我敢带头写戏跨朝跨国,和上世纪80年代的语境相关。《潘金莲》是思想大解放的产物。

青年报:后来你没有再写“穿越”剧了。为什么?

魏明伦:因为我是“一戏一招”。此计不可再用,我不重复自己。

青年报:很多人都很期待你,到了21世纪,为什么不写新戏了呢?

魏明伦:2002年《好女人·坏女人》之后,我没有再写新戏。学金庸见好就收。1971年《鹿鼎记》后,他再不写武侠小说了。我写戏见好就收,避免自己狗尾续貂。所谓“华丽转身”,到另一种文学领域去领军开掘。骈文,碑文,建成魏明伦碑文馆。

其实,我也在继续“搞”戏。《变脸》登上舞台艺术精品榜后,我精益求精,把结尾改了。剧终水上漂惨死,改成狗娃惨死。2014年复排《岁岁重阳》,后半部是我另起炉灶改写,更上层楼。2002年《好女人·坏女人》在上海演出,女主角荣获白玉兰奖。2018年复排此剧,我又改写后半部,变动较大,效果更佳。另如自贡进京献演的大戏《还我河山》,是我幕后主持,深度介入。署名是文学艺术总监,名副其实。我8次到自贡运筹帷幄,自贡主创人员8次到成都听取我谋篇布局,巨细无遗。《还我河山》终成正果,列入国家艺术资助项目和国家舞台艺术交流推广项目。还有一桩要事,不得不说。我曾应邀在岳麓书院千年讲坛、凤凰卫视世纪大讲堂,两处专题演讲《当代戏剧之命运》。引起中国剧协重视,《中国戏剧》头条发表讲稿全文。开辟12期专栏,登载一百余篇文章,讨论《当代戏剧之命运》一年之久。又在佛山召开《当代戏剧之命运》研讨会,全国一百余位戏剧理论家、剧作家、导演、演员参加会议。与会者戏言我是擂主,大家涌来打擂。这次盛会,推动戏剧界直面严酷的现实,深思当代戏剧的命运,审时度势,摆脱危机。朋辈发言说:魏明伦带头直言当代戏剧命运,促成这次大讨论。他对戏剧的贡献,不亚于他写一个剧本。

青年报:您怎么看待当今年轻人不愿意走进剧场看戏了?很多人担忧,戏剧会不会消亡。

魏明伦:从前,无论任何时代,戏剧是人类重要的文娱方式,甚至是主要的文娱方式。20世纪末期,人类进入电视时代、电脑时代。现在进入手机时代、自媒体时代。网络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包括文娱方式。人们看电视,看电脑,看手机。机不离手,也可以脚不出室,自我文娱。时尚以居室文娱、斗室文娱为主(网吧酒吧之类),广场文娱为辅 (球赛、体操、摇滚、人海庆典、歌星大走穴、广场大妈舞)。小则斗室,大则广场。中不溜儿的戏剧舞台,俗称“一亩三分地”艺术,被小小斗室,巍巍广场,挤压出时局之外,观众稀少。

但,人类在,戏剧在。戏剧不会消亡,只是当今戏剧的位置,在观众的文娱海洋里,不在中心,不在主座。戏曲鼎盛春秋已过,当今不是戏曲的黄金时代。在当代文娱大观园内,戏曲能保持一隅稻香村就好。下一个历史阶段,人类可能归真返璞,戏曲则有可能随之复兴。

青年报:你认为当代戏曲观众稀少的根本原因是时代巨变,大环境决定这一代人很难普遍痴迷戏曲?

魏明伦:就戏论戏,当代戏曲,当代川剧,台上确实有所振兴,剧本,表演,都有超过前人之处。单说一出川剧《水漫金山》,高难技巧,精彩表演,超越传统川剧《金山寺》。差别太大,甚至不可等量齐观。重庆沈铁梅的声腔艺术,超越她的老师竟华。成都陈巧如的综合优势,超越她的老师张光如。导演谢平安,超越前辈导演熊正堃。川剧演员,三十几朵梅花奖。剧本《金子》《死水微澜》《巴山秀才》《易胆大》《变脸》《夕照祁山》《尘埃落定》等,不亚于老川剧《柳荫记》《和亲记》《芙奴传》《拉郎配》《乔老爷奇遇》。台上确实振兴,台下呢?观众呢?依然稀少,哪能比得上老川剧的戏迷持久蜂拥,观众长期盈门?时代巨变了,这一代青年观众,不是老戏迷了。何况现在的演出成本大大增高,观众看戏的成本也增高。有没有地铁?打不打出租?接不接手机?麻烦太多,成本太高,拉倒吧!

  4    我的格言就是,不迷信一切格言  

魏明伦《潘金莲》因内容与形式的颠覆,触动了当时的社会神经。一大批人“热烈拥护”,支持《潘金莲》,一大批人“强烈反对”,批评《潘金莲》。该剧还引出了魏明伦的“第二支箭”——杂文,《仿姚雪垠法,致姚雪垠书》一炮打响,惊动钱钟书,称赞魏的杂文,几度向人推荐。魏续作杂文《雌雄论》,再次引起轰动。魏的杂文结集《巴山鬼话》。报刊议论:《魏明伦是戏剧第一,还是杂文第一》。不料几年后,魏明伦又出第三招——骈体辞赋。

青年报:您在戏剧、杂文、辞赋上均有很大的成就,您怎么看待三者的关系?

魏明伦:三者都是根植于古典文学。杂文,是中国独有的称谓。我的杂文是继承“鲁迅风”。所谓“魏明伦是戏剧第一,还是杂文第一”,是《人民日报》副总编范荣康提出,报刊流传。

骈文、辞赋,更是属于中国古典文学。我这第三招,是韩美林促进的。1995年,韩美林在深圳塑成巨牛铜雕,请我命名题记,我应邀撰写骈体碑文《盖世金牛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应各地之邀,撰写《饭店铭》《会堂赋》《华夏陵园诔》《华灯咏》《岳阳楼新景区记》《灶王碑》《廊桥赋》《磨盘赋》等六十余篇骈体碑文,镌刻成碑,建成魏明伦碑文馆。

青年报:在三个领域都能取得很高的成就,是很不容易的。如果让您自己解释,这里面有哪些宝贵的经验?

魏明伦:我要感谢早年的坎坷遭遇,让我从小就具备了忧患意识,从小就形成一种逆向思维方式,造就了我的“三独”精神——独立思考、独家发现、独特表述。什么事都问个为什么,才可能有独家发现。再运用独特的表述,把我独立思考所得到的独家发现表述出来。我还有“二民”主义。即“民族”和“民主”。我的艺术形式都是继承发扬中华民族的传统。戏曲、杂文、辞赋、骈文、碑文,都是民族的体裁。但我作品的内涵是民主。都是向往民主,争取民主,倡导民主。“二民”主义,是我戏剧、杂文、碑文的共同追求。

青年报:您曾说过,自己的墓志铭将是“没有白活的人,值得研究的鬼”,怎么解读?

魏明伦:多年前,有媒体书面采访。搬用《马克思答燕妮》那种问答格式。问我奋斗的目的是什么,我说是死亡。每个人都要死亡,不可能万寿无疆。问我墓志铭怎样写?我回答:“没有白活的人,值得研究的鬼。”这个自我评价适度,并不狂狷。生,没有白活而已;死,值得研究而已。最后问我的格言是什么?我回应:“我的格言就是不迷信一切格言。”在我的心目中没有偶像,我心目中只有先驱,没有偶像。鲁迅是先驱,爱因斯坦、牛顿,都是先驱,不是偶像。我不承认偶像,只有先驱。我把敬佩我的读者观众称为知音。

青年报:80岁了,您的思维还是非常清晰。很多人期待看到你的新戏。会不会再写一部作品?

魏明伦:我的身体不好,健康问题逐年增加,老年已至。但我的思维还很敏捷,头脑灵活。自贡市魏明伦戏剧馆要开馆了,现在正忙着扫尾。尾厅要拍一个全息摄影,15分钟,“魏明伦和他的剧中人”。拍我分别和巴山秀才、四姑娘、潘金莲、杜兰朵、沈黛等对话交流。我正在写台本。

青年报:您写了很多女性题材的作品。为什么对女性的心理世界有这么深入细致的了解?

魏明伦:无女不成世界,无女焉成天下。我是一个善于写女性的男人,这也是古今中外一切优秀作家的共同美德。

青年报:今年整整80岁了。接下来还有哪些计划?

魏明伦:今年计划出版《魏明伦对联》,大约200多副。要整理,要写说明诠注文字,工作量很大。

青年报:很多人喜欢您的真实,也有人否定你,猛烈抨击你的作品。你怎么看待?

魏明伦:文艺作品,见仁见智,乐山乐水。是非美丑,高低轻重,我以八个字自勉:历史检验,后人评价。

  ·  中国戏剧大家系列访谈之二十一  ·  

魏明伦,四川内江人。当代著名剧作家、杂文家、辞赋家。被誉为“巴蜀鬼才”。代表作有《易胆大》《四姑娘》《潘金莲》《夕照祁山》《中国公主杜兰朵》《变脸》《巴山秀才》《岁岁重阳》等一批在国内外有影响戏曲文学戏本。其中,《易胆大》与《四姑娘》破例双双荣获1981年全国优秀剧本奖,《巴山秀才》再获1983年全国优秀剧本奖,“连中三元”,剧坛罕见。尤其《潘金莲》1985年问世,引起社会各界大讨论,余波回荡十余年不止。魏明伦在杂文和辞赋方面也造诣颇深,2012年被授予巴蜀文艺奖终身成就奖。

青年报特约记者 张杰 荀超

来源:青年报

返回上页 回到首页

青年报社 版权所有

广告热线:021-61173717 |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21-61177819 / 61177827 举报邮箱:services@why.com.cn    测试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