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雕塑灵魂,释放灵魂——读闫文盛《灵魂的赞颂》
2022-09-04 生活

张学明

读文盛的《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写过一篇评论,最初想到的题目是“精神高地的囚徒”,读到中途,换成了“戴镣铐的舞者”,直至重读,一句“让自己长出甲衣,可以把坚硬的生活的墙都划疼”(《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P51:《形式的外衣》)划疼了我,顿悟,“可以把坚硬的生活的墙都划疼”应该是最能贴近文盛心境。

“精神高地的囚徒”也好,“戴镣铐的舞者”也罢,还是“可以把坚硬的生活的墙都划疼”,《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看到的是深受桎梏的灵魂独吟的困顿,读着,我便自己也孤独起来,心境沉郁。

再读《灵魂的赞颂》,桎梏文盛精神的枷锁已霍然而散,语境从容、开阔、自信。

“继《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主观书笔记》之后,《主观书》系列再添新作”,这是北岳文艺出版社在《灵魂的赞颂》腰封处写下的推荐语。而戳抵我内心的还是文盛在腰封上的独白:“我觉得,我已经写下了一团一团的废墟。我足以为此歌哭无尽。”以及,揭开书的护封,通体墨绿色的封面,三行金色的小字:“四十三年(生命的轨迹)就这样滑过去了,我不知道我的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只拥有这一丁点微小的真实,被我仔细地记录在册。”

《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分三卷:上卷《我一无所是》、中卷《烟酒店的客人们集体噤声》、下卷《作者的告白》。从每卷文章的编排看,语境、语意多有繁复,所坦露的文盛的内心是凌乱的,比如读卡夫卡,《形式的外衣》是在上卷《我一无所是》,《变形记》则是在中卷《烟酒店的客人们集体噤声》,类似的编排读来有一种茂密的树冠里树枝倏忽断折的坚硬与突刺。当然,如此安排,定是经过了文盛心智的煎熬而艰苦思索的。2002年5月,文盛南下深圳半年后回到家乡省城太原,10年后,即2012年10月28日,开始创作《主观书》,又一个10年,“梦呓”般的《主观书》陆续散见于《散文》《人民文学》《山花》《大家》《天涯》《钟山》《作家》《散文选刊》《中国作家》《广州文艺》……直至2019年1月《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集辑面世,呈现出文盛的内心是复杂的,是困于现实的焦虑、痛苦、无措。

“我受到这片土地所赋予的生活营养,受到你根深蒂固的推动、影响和制约已经二十年了。我受到自己对这片土地的迷恋的看法的推动和束缚已经二十年了……我对这里的热爱和依恋有多深,则我所受到的你的捶打和无视便有多深。”

这是《灵魂的赞颂》官宣出版后第三天,2021年12月30日,一大早文盛在朋友圈所写下的文章。仍然是《主观书》,也是对《主观书》阶段性的总结和诠释:

“当青春的韶光随着逐日更新的日出日落而逝,我距离自己的衰老、垂迈的逼近愈深,那些写作的辩驳和执念便愈深。那些令人欣喜的日出江花总会在冬季里枯萎,总会在来年复苏——我受到这种不可描述的循环的影响已经二十年了。当我在这片土地上展开自己的书写,我不能不说,我接受你赋予的一切禀赋,我为你撕开自己的肺腑已经二十年了。此后,若我不得不离开这片土地,我或会知道:我对你的痴迷曾经令我心痛,我为你所生的焦灼便是我在写作中的全部所得。生活的热力长存,但生命会在某一些须臾里陷入虚无之困。”

年少不听李宗盛,听懂已是不惑年。这一句对流行乐坛的用语,同样贴合文盛,贴合文盛倾注心血的《主观书》。“我为你撕开自己的肺腑已经二十年了”,这是需要怎样的坚韧与心力?

1991年3月,潞潞出版诗集《携带的花园》。第一首诗《虚像》:

大树在木匠的斧斤之中

他们的孩子正站在屋檐下

看着远处太阳的一个光斑

这时候,手触到了树的本质

那里一片芬芳让他们打着喷嚏

那是过去时代的某些残片

被肢解开来

像年轻人洁白的前额

置放在朝向太阳的山坡上

……

今天肯定是一个忘却的日子

金属的声音在风中显得空洞

我看着我的兄弟在暮色中

如同骑着一匹石马

茫然地锯着自己的坐骑

他也许是被沉重的生活伤害

不得已进入树的中心

那里停止了呼吸

那里一片洁白像年轻人的呼吸

这是潞潞的一首诗,潞潞所出诗集《潞潞无题诗》中的第一首《无题》,诗句一字没变,一行没改,《虚像》化作了《无题》。一首短诗,一直在诗人的灵魂里行走。我相信,这首诗仍然不倦地行走在诗人的灵魂里。

《主观书》,是文盛行走在灵魂里的一首长诗。从《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到《主观书笔记》,到《灵魂的赞颂》,北岳文艺出版社评荐《灵魂的赞颂》是“为人之灵魂绘像之作,以散文笔墨糅合‘人之存在’(万千之思)”。

在我看来,十年《主观书》。不,文盛在太原的二十年。不,四十三年的生命轨迹,乃至今后,文盛是在“撕开自己的肺腑”,用刀笔雕塑灵魂。

《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的凌乱,使我看到的,是文盛“撕开自己的肺腑”的疼痛、坚硬。阅读引发了我心理的不适,整整读了两年,似生了一场很难受的病,不想再读《主观书》,以致于2019年10月《主观书笔记》面世后,我一直在逃避,没有信心,没有气力去读,只是“在现实生活里装睡”。(我曾为《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写的评论“把坚硬的生活的墙都划疼”,上海《青年报·生活周刊》刊发,陈仓将标题改作了《在现实生活里装睡》,未曾谋面的陈仓懂我,洞穿了我的内心。)

再读《主观书》,已是《灵魂的赞颂》。

北岳文艺出版社:“自2012年10月28日开始散文著作《主观书》的创作以来,闫文盛的文字风格其实已经发生‘豹变’”。

文字风格只是形式,“豹变”的是文盛的内心。

《主观书笔记》的面世,与《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相隔不到一年,“豹变”已非常的明显,全书文构极简,共分七小节:

我心中的大粒星辰

宇宙洪荒絮语

我耗尽了我的“万物有灵”

文字的细沙

洗涤我的骨头

汉语匣子

情感的沉吟——致佩索阿的信

“如今,令我热泪盈眶的所有事物都生长过了,也许只有回到茫茫太空,我才知道自己仍旧是个脆弱的孩童。”(《主观书笔记》p3)

“起居地,长生赋:岂非感觉的溢出?/湖边明月生繁花,繁花已落,造化空无。” (《主观书笔记》p198)

“我封锁了、埋葬了我的愚钝,我只剩下了倾听的盈实和虚无……”(《主观书笔记》p210)

“如此这种种时刻,那隐密的事物已殁,我终归拾得它的臂膊,眺望水云接天,却从无所得……”(《主观书笔记》p251)

……

孑然行者,在旷野长吟。读来舒缓、绵长。

“时光如此放纵而漫长,你亲眼见证宇宙的伸缩、街道的明暗变化、一个幼小孩童的天才以及他追逐自己心灵之潮涨落的一生……我如今读你的著作,感觉无比亲切,熟识,便像是阅读了这样的一生(自己人的杰作)。”(《主观书笔记》p259:《情感的沉吟——致佩索阿的信》)

《主观书笔记》里文盛与佩索阿有一次长谈。之前,文盛与尼采、与本雅明、与凡高、与卡夫卡的对话散落在《主观书Ⅰ:我一无所是》的不同章节里。《灵魂的赞颂》里,整整一个章节,与尼采、凡高、本雅明(《灵魂的赞颂》P5-19:《在万物之中》),与卡夫卡(《灵魂的赞颂》P20-25:《虚无中诞生》、《破坏者的注解》、《与卡夫卡相遇》、《变形记》、《形式的外衣》),与佩索阿(《灵魂的赞颂》P26-49:《不安之人》、《惶然录》、《致佩索阿的信》),与昌耀(《灵魂的赞颂》P50-62),与罗扎诺夫(《灵魂的赞颂》P63-68),与罗贯中(《灵魂的赞颂》P69-70),与孔明(《灵魂的赞颂》P71-72)——文盛对散落于《主观书Ⅰ》《主观书笔记》里的碰撞与思考展开了一次幽长深入的归序、对撞、重塑。

与自己(《灵魂的赞颂》P73-75:无题·如此):

天下万事皆休,蜻蜓等来蜈蚣。两个绣花枕头,天生一对璧人。

既能摆脱寂寞,为何仍在滞留?河水如此清冽,哪容游鱼发生?

云是特殊标志,泥是一团乱麻。拿来竹炭取暖,人间如此回还。

今天如此难忘,请你顾盼良宵。湖边有人奔跑,送你两类教条。

……

扬扬洒洒,游僧式的吟唱。面朝旷野,文盛敞开心灵,释放了灵魂。

盲目无知地相信自己,也未必不是一种向自我激情的深切致敬。

文学不是写给全体读者看的,文学甚至不需要读者。最伟大的呓语,应该没有人(作者之外的任何人)可以翻译出来。最伟大的呓语,应该由最不合言说规范的文字写成,它只携带着写作者的体温(巨大的私密性、建设性及不通融)。(《灵魂的赞颂》p293:灵魂的孑遗)

一部《主观书》,苍然人生路,是灵魂的变形记。

(“主观书”系列《灵魂的赞颂》,闫文盛著,北岳文艺出版社2021年10月出版。闫文盛:山西文学院专业作家,出版有小说集《在危崖上》、散文集《你往哪里去》《失踪者的旅行》,长篇散文《主观书》六卷。月本文作者:张学明,曾用笔名寒轩,有诗歌、小说、评论、散文等作品发表于《诗刊》《山花》《山西文学》《都市》等文学期刊。)

张学明

来源: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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