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川的画作在上海设计之都AD Hub城市艺术微空间展览。本文受访者供图

青年报记者 丁文佳

在见到视觉艺术家浩川之前，脑海中总是有一只头上长着尖角的小怪兽在蹦跶，只因这是浩川的所有创作里，风格维持最久的一次，他已经画了500多只不同表情的小怪兽。浩川是新加坡人，在上海居住了12年，“我是个坐不定的人，可以在上海呆这么久是件挺了不起的事。”设计师的职业习惯让他无论身处上海哪个街角，都能快速找准构图，按下代表彼时心情的快门，不久后一些照片也以油画形式被赋予新的艺术生命。 

由一只无名小怪兽

窥见创作心态

浩川创作的小怪兽有着相同的身体，脸上却表情各异，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它们有时候身后出现城市街景。当南昌路296号的上海设计之都AD Hub城市艺术微空间举办他的个展前夕，他依旧没有给这些小怪兽取好名字，甚至于连“小怪兽”三个字也不过是旁人的解读。“画画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对他而言，能随心所欲地创作是一件开心的事。

姑且称之为小怪兽的这一卡通形象来源于日本。创作之初只是单纯想画自己广告公司的Logo，不知不觉竟逐渐放弃商用目的。在近两年的时间里，浩川几乎每天都会画一只新表情的小怪兽，至今已经画了500多只，它们每次变换着表情，被寓意着戴着面具生活的人真实的另一面。用“坚持”两字来褒奖浩川，他却坦言这只是一个习惯。

小怪兽显然不能替他来感受上海的城市肌理，浩川只要有空就背着相机上街，他也不局限于梧桐树荫下的摩登上海，在“七宝老街的一天”摄影作品里，不仅举头见到各式老建筑屋檐，还将镜头对准下象棋的老人家、晒太阳的阿姨、骑着助动车笑脸相迎的阿叔、端着热气腾腾的老街小吃的年轻人……浩川喜欢跟路人聊天，回想当初刚来中国时，他的中文还非常蹩脚，现在逮住一个人就能聊上很久，尤其是在摄影棚里替客户拍照时，总要聊半小时以上让对方卸下心防后找到状态。

浩川12年前来上海是为了和朋友做一个设计项目，几年后在上海扎根，开了一间自己的广告公司。此前在印尼呆过一年，又先后在迪拜和泰国呆了半年，“我在中国呆的时间是最久的，身为一名华侨，我深知中国是我的根，这里让我感觉非常亲切。”浩川发现走在上海街头，自己彻底融入了这座城市，与在其他国家时不同，不会再有人盯着异于他们的肤色打量。

长时间游走于上海的大街小巷，浩川记录了无数创作素材，摄影作品经挑选后再以绘画形式再度呈现，但碍于喜欢大尺寸油画，因此不方便在街头写生，照片便成了最直接的记忆线索。“最近我拍了很多街，阴天、阳光和当时我的心情，都决定了场景色调每天都不一样。”这几乎和他创作那只小怪兽的心态一样，想必是二十多年的设计师习惯使然，总想着变着法子创新。浩川的作品曾经有机会入选香港佳士得，对方建议他，“虽然很好，但是风格一直在变，愿意定下一个风格吗？”向来不愿受束缚的浩川不得不放弃大好机会，“把我框死在一个空间，我会着急。”

看一幅阿叔肖像画

再听一段故事

“如果画出来和照片一样，就没有画的必要了。”在浩川的个展上，一幅阿叔的侧脸肖像油画是他甚为满意的作品，正是照着他的摄影作品画的。即使乍一眼看上去极其相似，展现了浩川的绘画功底，但仔细感受一番后隐约觉得藏有故事。

去年，浩川没有回新加坡过年，年初二那天感觉有点寂寞又不知道去哪里，最后只能跑去公司。就这样一个落寞的身影一闪而过，却被公司楼下的一对看门的中年夫妻看在眼里，他们赶紧把他热情地拉到楼下，煮了他们刚包的饺子。当天，浩川在他们吃住的这间狭小屋子里，拍摄了很多温情瞬间。

“我想为他们做一本书，叫《我们的故事》。”浩川说，在与他们一来二往的交谈中，逐渐知晓了他们相濡以沫的过往。原来这对夫妻来自东北农村，阿姨曾经生了一场重病，为了治疗掏空了家底，后来阿叔决定离开家乡打工赚钱。每到一处，他都会跟老板提一个要求，“工资可以少，但是我必须带着我老婆，我去哪里她都要在哪里。”浩川之后与他们深入接触的每一天里，眼前所见都无一不在印证着这句掷地有声的话，他们在一起生活和工作时几乎寸步不离，“比如看到对方干活时遇到了问题，就会立马过来默契地搭把手。”

浩川的画作在上海设计之都AD Hub城市艺术微空间展览。

在这一房一厅营造的局促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夫妻俩每时每刻都挂在脸上的笑容，没有囿于空间的开朗心情也随之被传递到更多人身上。后来，浩川邀请他们上楼到自己公司的摄影棚，拿出特意为他们买好的衣服，他们换上以后站在镜头前不仅丝毫不露怯，还自由自在地摆出各种搞怪的互动动作，胜似还在热恋中的年轻小情侣，每一个定格瞬间的幸福呼之欲出。“这些动作都不是我教他们的，我只告诉他们如何站位。”浩川一次次提到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爱。

今年年初，夫妻俩又在上海的其他地方找了份工，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浩川又把他们请到公司，和他们已经互相熟稔的员工们一起吃了顿饭。阿姨非常珍惜最后的大合影，特意做成了一个视频发给浩川，也就是中老年人可以简单操作的模板视频。浩川点开视频，在频繁的照片闪回和感人音乐结合而成的喜感氛围里，他情不自禁发出爽朗笑声，“现在我和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联系。”

因此，这一幅阿叔的油画是浩川特意陈列在这次展览里的，他决定找一天叫辆车把他们接过来，好让他们亲眼看一眼自己与这座城市的交集。每一个认真在上海生活的人，总会留下与上海的故事，这也像浩川一样。

青年报记者 丁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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