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杨力佳

长沙马王堆汉墓是20世纪世界最重大的考古发现之一。闵行博物馆跨越千里，联袂湖南博物院，将于3月3日—5月3日，为大家带来《汉·无极——长沙马王堆文物精品展》。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了解到，展览将展出来自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138件珍贵文物，以实物与多媒体技术结合的方式，从多角度呈现马王堆出土文物反映的汉代历史，将西汉文明的绚丽社会图景呈现在观众面前，带观众领略2000年前的社会风貌。

轪侯利苍家族拥有何等的富贵？西汉时期的人们是怎样生活的？两千年前的古尸为什么不朽？今天，记者邀请到湖南博物院马王堆汉墓及藏品研究展示中心主任、二级研究馆员喻燕姣，为大家摭谈马王堆汉墓。

 ◆ 马王堆的发掘具有里程碑意义 ◆ 

青年报：马王堆汉墓的发掘，在中国考古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请问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

喻燕姣：马王堆是中国湖南长沙一处人文胜景。在很久很久以前，它那状似马鞍的封土堆造型给人们提供了可依形比附的想象空间，“马鞍堆”应是它最初的真名。时过境迁，五代的楚王马殷为湖南带来了足以使本地人长期口耳相传的骄傲，“马鞍堆”顺势升级而变成“马王堆”。

20世纪70年代，考古复原使“马王堆”恢复了历史的本来面目。玉质“利苍”私印，刻有“轪侯之印”与“长沙丞相”的铜质鎏金官印以及“轪侯家丞”封泥，都在表明“马王堆”纯属汉初首任轪侯、长沙国丞相利苍的家族墓地，其东西二峰分别为利苍夫人辛追之墓（一号墓）与利苍墓（二号墓）的封土堆。一号墓的正南还有第三座墓葬（三号墓），墓主人是利苍之子，因其封土堆被一号墓封土堆覆盖，长期“隐而未现”，所以世人对它的存在一无所知。

三座墓的发掘纵跨三个年度（1972—1974年），出土了三千多件珍贵的帛书、帛画、竹简、丝织品、漆木器、乐器、大量的动植物标本和竹器、陶器、兵器和一位在地下“长眠”两千多年、依然保存完好的西汉轪侯夫人，这不但使国人震惊，而且令世界瞩目。据新华社统计，全世界1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报纸，几乎都毫无例外地对此进行了报道，成为当时世界上一大新闻。

以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为首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对马王堆汉墓的发掘和研究给予了高度重视，于是众多学科领域的著名专家汇聚的研究队伍对马王堆汉墓文物的保护与研究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其所产生的影响在中国考古学史上是空前的。考古专家王世民曾撰文指出，马王堆汉墓的发掘，在处理糟朽易损文物、多学科协同研究、传播科学考古知识、整理出土文献等方面影响深远，国内几乎没有哪一个考古发现可以企及。

马王堆汉墓是一座巨大的历史宫殿，它生动具体地向世人揭示了2100多年前“文景之治”这段时期中政治、经济、科学、军事、文化艺术等诸方面的发展水平。30多年来，各方学者的研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某些方面改写了历史。

据不完全统计，迄今共出版关于马王堆汉墓研究的人文、自然科学著作有400余种，论文达4500多篇，参与研究的国内外学者更是多达3200余人。一些关于马王堆汉墓研究的论文、著作，如《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古尸研究》《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纺织品的研究》《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动植物标本的研究》《马王堆汉墓帛书》《马王堆汉墓帛书古地图》《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等，在国内外学术界产生重大影响，以致曾有学者建议成立一门专以马王堆汉墓文物为主要研究内容的综合性学科——马王堆学。

 ◆ 马王堆反映汉代生活方式 ◆ 

青年报：长沙马王堆汉墓保存着完好的墓葬结构及丰富的随葬品，是汉代生活方式、丧葬观念的完整呈现，可以具体介绍一下吗？

喻燕姣：大概从周代开始，中国人就相信人死之后魂魄分离，即所谓的“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所以中国古人在丧葬方面便呈现两方面的追求：一方面帮助魂气顺利升入天界，一方面努力使形魄在地下享受与生前一样的生活。因而，墓主人生前日常所用及喜爱的各式器具，大多移入墓中，以供他死后继续享用。特别是汉武帝以前的墓葬大都以实用器具殓葬，马王堆汉墓在这一点上表现尤其显著。

马王堆发掘的3座汉墓中，不包括10万泥质冥币，一号墓的随葬品达1400余件，三号墓随葬品在1600件以上。就是遭受过盗掘且随葬品多已腐朽的二号墓，也出土遗物700余件。同时，3座墓的随葬品品种十分庞杂，包括日用饮食器具、乐器、武器、书籍、衣物、食品等，几乎涉及到当时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足可展示墓主人活着时的生活状态。这些随葬品多出土于椁室的边箱中，它们的摆放完全是按照死者生前的日用起居而进行的。

以轪侯夫人的一号墓为例：北边箱象征主人生前的居所，底部铺着竹席，四壁悬挂丝织的帷幔，当中陈设漆案，案上放置用于饮酒的漆卮、漆耳杯及盛有食品的小漆盘，案的东北侧还摆放有漆钫、漆勺和陶壶等酒器；头箱的左侧则主要放置主人的日常起居用具，如漆屏风、漆几、绣枕、绣花香囊、两套盛装梳妆用具的漆奁及用以熏香的陶熏炉；头箱的右侧则主要为侍侯主人起居的女侍俑及供主人娱乐的歌舞俑和乐俑，另外还有一些衣物、鞋、竹扇及木杖等日常用品。

东边箱和南边箱随葬品的配置表明这是各类属吏和奴仆工作的地方，他们正在静侯主人差遣。在这个位置，放置着一个头戴高冠、身着锦衣的男俑和部分彩绘立俑，周围则摆放盛装食品的一大批漆器、陶器及竹笥。东边箱随葬彩绘立俑较多，达59件，而南边箱仅39件。东边箱内漆器数量较多，而南边箱陶器较多。此外，东边箱中还出土有记述随葬品的清单——“遣策”的312枚竹简。

西边箱则更像是库房，主要放置竹笥和竹篓，竹笥达33件，内放丝帛衣物、食品和模型明器等物，40个竹篓内满盛10万余枚 “半两”“郢称”等泥质冥钱。另外，西边箱内还殓放瑟、竽等乐器，竹扇、草席一类器具，盛放在麻布袋内的稻、小麦、大麦、黍、粟、大豆、赤豆等粮食作物。

正中四层套棺则象征墓主豪华的寝宫，光亮华丽，装饰华美神奇，想象丰富。椁箱内的随葬品不仅系统反映出轪侯家显赫的门第与惊人的财富，还反映出西汉初年贵族的生活状况。

 ◆ 马王堆古尸不朽的秘密是？ ◆ 

青年报：接着一号墓的话题，马王堆汉墓之所以闻名世界，很重要一个原因是出土了一具两千多年不腐的尸体——一号墓主人、长沙国丞相轪侯夫人辛追。这个千年不朽的防腐神话的谜底是？

喻燕姣：据《礼记》记载：贵族死后要有香汤鬯酒来浴尸；在“袭”和“殓”的时候要穿多层衣服，并用尸衾严密包裹；在停尸阶段要用冰或水置于尸床之下，进行“寒尸”。这种丧仪和措施，对于延缓尸体早期腐败是有一定作用的。

马王堆一号汉墓古尸身上穿着、包裹、覆盖的丝麻衣衾有22层之多，外面还扎以9根绸带，脸用面罩盖着，这样很快就隔离了空气，使一些微生物无法侵入尸体。既然当时已有香汤浴尸、冰盘寒尸的做法，想来轪侯家也会采用。尸体上的衣物又多又厚，把棺材塞得满满的，棺内空气很少，所以在尸体早期腐败消耗了棺内的氧气后，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缺氧环境。

轪侯夫人的棺椁十分讲究，它由椁室、四层套棺及垫木组成，共用木板70块，达52立方米，其中椁的东西两壁的杉木板竟长4.84米，宽1.52米，厚0.26米。令人感慨的是，如此宏大的椁，竟没有用一个钉子，而是在木椁挡板两侧做出半肩式榫头，然后插入侧板两端与之对应的卯眼内，棺盖与棺身亦以龙凤榫相连，使整体格外严密牢固，其防潮、密闭、抗压、抗腐蚀的性能就可想而知了。

据研究，在安葬时，人们首先在墓室底部放置了三根垫木，垫木再铺以两层木板形成底板，底板的四边安放壁板，壁板内侧再立放四块隔板，使椁室内形成中部的棺房和四侧放置随葬器物的边箱，再将棺安放在棺房中，最后在棺房和边箱上盖以顶板，顶板上还加置了两层盖板。

从墓葬条件看，一号墓选择在渗水能力很差的第四纪网纹红土层中，墓坑深16米，加上封土堆达20多米，墓底接近石砂层，墓外渗进去的少量水份能通过石砂层排走。由于深埋，光线无法射入，墓室与地面大气隔离，因此不管外界气候怎样变化，墓室都不受影响。

发掘中发现，在殓葬轪侯夫人时，人们在墓室底部铺垫了0.15米厚的白膏泥，正中放置棺与椁。棺与椁的顶部平放26条竹席，其周围及顶部再填塞0.4—0.5米的木炭，木炭有一定的防潮吸水作用。木炭外也用厚1—1.3米的白膏泥封闭。白膏泥的学名是微晶高岭土，化学成份主要是二氧化硅、三氧化二铝和少量的氧化铁及硫、钙、镁、钾等，具有粘性强、渗透性极低、密封性能好等特点。白膏泥层之上又用细密坚实的粘土分层细致夯打，这样墓室就形成了一个恒温恒湿的密封环境。

墓室内的有限氧气被容易腐败的鱼、肉等食品的氧化过程所消耗，所以形成了缺氧的环境。另外一些有机物在无氧条件下，由于甲烷菌的作用，不断产生沼气，当气压加大到一定程度，无论是嗜氧菌还是厌氧菌都不能生存了。

棺内形成恒温、恒湿、缺氧及无菌的环境使女尸得以不朽。但是，其中还有一些谜团，尸体组织中有含量较高的汞（即水银）和铅，它们来自何处？是当时人们所使用的一种特殊的防腐措施？还是由于尸身所处环境造成的？尸体出土时曾一半浸泡在溶液中，这种棺液约40公升，属酸性溶液，内含多种元素，其中沉淀物中以硫化汞为最多。经过测试，这种溶液具有较强的抑酶、抑菌、杀菌作用，对于阻止和抑制尸体的自溶腐败过程十分有利。但是，这种溶液是棺内长期水分聚积的结果，还是安葬死者时有意而为？今人便不得而知了。

综上所述，专家们认为古尸不朽的原因是：深埋、密封、缺氧、无菌，40公升棺液也起到了一定作用，这是中国古人创造的又一奇迹。学者们用现代科学知识分析了古尸千年不朽之谜后，更令今人对西汉时期的科技成果感到震惊。

采访结束后，喻燕姣准备赶往机场前来上海为布展做最后的准备。据悉，开幕当天，她还将带来《震惊世界的马王堆汉墓》专家讲座。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杨力佳

编辑:陆天逸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