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工艺大师|杨晓峰:吟唱在文学和音乐之间
2025-05-28 青年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郦亮/文 施剑平/图、视频

在走进“海派工艺大师”系列第二季的6位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中,杨晓峰所引领的吴歌是唯一的文学类非遗。任何事情一旦和文学扯上了关系,便会格外显得深厚了。吴歌唱的就是青浦田山歌,只是作为市级非遗的田山歌是音乐类非遗,而吴歌则要在传承民间音乐的同时,还要传承民间文学。所以,杨晓峰身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  在文学和音乐之间穿梭  ◇  

身处青浦练塘镇的杨晓峰知道,在距他25公里之外的菘泽遗址博物馆里有“上海第一人”和“上海第一稻”,他想,6000年前那种着水稻的先民一定也在唱着青浦田山歌吧。只是那时未必有歌词,哼唱着调子也是一件抒怀的事。

今年61岁的杨晓峰童年和青年时代也都插过秧、割过稻,他十分能够体味,在那广袤的田野上,在收获的季节里,唱起田山歌是令人愉悦的,好像整个身心都被打开了,自然柔和的风吹进胸膛。

即便上世纪90年代,杨晓峰在当时的青浦东叙村当村干部的时候,他还能看到很多农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聚在茶馆里聊着聊着便唱起了田山歌,那悠扬的旋律至今仍在杨晓峰心里萦绕。有田野的地方,就会田山歌。青浦田山歌里有一类就叫“埭头歌”,这“埭头”就是田里秧苗之间的间隔,农民劳作时可在其中行走。这就是一种在田野上唱的歌。

“青浦田山歌”是入选上海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时叫的名字,而到了2008年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时,原本作为民间音乐类非遗的“青浦田山歌”申报为民间文学类的“吴歌”。杨晓峰告诉青年报记者,虽然还是唱着一样的田山歌,但从“青浦田山歌”到“吴歌”却有本质区别,前者是音乐类非遗,而后者则是文学类非遗。

 田山歌是音乐,这显然易见,但称之为文学,却需要一番眼光的。杨晓峰告诉记者,青浦田山歌有小山歌和大山歌之分,小山歌比较短,唱者唱花、唱鸟、唱风也唱情,几分钟就是一支。而大山歌就不一样了,七字四句为一节,通常要唱12节,这一番唱下来,短则二三十分钟,长则四五十分钟。这便是典型的“长篇叙事”了。

青浦田山歌和“长篇叙事”挂上钩,那就是文学范畴了。这有点像西藏格萨尔史诗的传唱。当然,两者的体量并不能相提并论。所以,作为吴歌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杨晓峰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在音乐和文学之间穿梭,这显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  追崇老一辈歌者的洒脱和自由  ◇  

土生土长练塘人的杨晓峰天生一副好嗓子,他对民间艺术又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所以2003年他就拜在了吴歌第二代传人张永联门下,学习田山歌的演唱,一学就是6年。

张永联的师父也就是他的父亲张同甫是吴歌的第一代开创者。在杨晓峰心里,无论是师父张永联还是师爷张同甫,他们都是极厉害的一批民间艺人。现在田山歌仅存头歌、卖歌和嘹歌三个声部,而老一辈却可以唱更多的声部。这还不算,他们的演唱完全是原生态的。所谓“原生态”,就是他们可以做到无伴奏、自由式的散板散唱。这“自由式”就是即兴,歌词是按照田山歌演唱规律即兴创作的,甚至都没有固定的旋律,完全是在几个声部之中自由切换。

前辈歌者的那份洒脱、自由和飘逸,使得青浦田山歌多了几分诗性,这让杨晓峰感到震撼。不过正如书法写行书草书必从楷书学起,唱田山歌要想真正达到那份随性和自由,也必须从掌握基本的规律开始。之前杨晓峰虽然对田山歌也有所了解,但真正拜了师父,那就要一句一句地学。那时杨晓峰整天跟着复读机哼唱,在日积月累之中,渐渐触摸到了田山歌的奥妙。

旧时歌者的传授都是以口传心授为主的。口传心授有一个好处就是老师会亲自作示范,但也有让杨晓峰苦恼的地方,就是老师唱的田山歌过于“原生态”了,即兴成分很多,有时一首曲子两次授课会唱得有所不同,特别是拖腔和语气词的运用方面可谓是千变万化。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千变万化可能正是田山歌的魅力所在,这就是规律性。杨晓峰努力掌握这规律,也开始思考田山歌传承方式的改变。

  ◇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  

前面说了,以青浦田山歌为原型的吴歌,分为小山歌和大山歌。这里面有很多名作。比如唱风唱鸟唱情的小山歌里就有《对山歌》这样的男女间情意缠绵之作,而《花名带古人》《十二样生肖》则是大山歌的代表作。据说,过去《诗经》和《楚辞》是可以吟唱的,唱出来是一首曲子,写下来就是一部文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作为文学类非遗的吴歌,其实也有这样的属性。所以对于田山歌歌词的记录是至关重要的。

杨晓峰一直觉得自己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这自然指的是师父对自己的传承,当然也有前辈先贤记录整理田山歌的努力。杨晓峰翻出青浦田山歌市级非遗传承人范志达整理记录的田山歌给记者看。厚厚的一大册,每一页都是一个农人出身的歌者一笔一画端正而书的歌词,令人动容。范老先生2021年以97岁高龄去世,他记录整理的歌词最后确认也恰有97首。

青年报记者随手翻出几页来读。记录于2009年冬月的《阎瑞生五更调》说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既为“五更”,每一更都有故事。“一更一点月正清,今朝无事情,呀呀得会(语气词),唱只小新闻,谋财害命阎瑞生,真可恨,起毒心呀,谋死王莲英,呀得会(语气词),我来唱分明。”“二更二点月正明,说起阎瑞生,呀得会(语气词),人品那摩温,震旦大学毕业生,学问深,可惜呀,嫖赌太过分,呀得会(语气词),做事不归正。”短短几句,把一个伪君子的面貌刻画得入木三分。

如果能够搜集到更多田山歌的歌词,无论是小山歌还是大山歌,归结起来,就是一幅江南风土人情画卷。这当然是极具文学性的。

同时,站在前人肩膀上的杨晓峰对吴歌的传承和发展也有了思索。在过去的几十年之中,民间的文艺工作者夜以继日地奔波,他们走街串巷,深入田野林湖,收集了一大批吴歌的史料文献,不仅有歌词,也有歌谱。这就等于将过去口口相传的田山歌固定了下来,这些记录就是教材,让杨晓峰对吴歌的传承变得有据可循。

当然,即便如此,杨晓峰还会经常带着弟子到田野里歌唱。这些开着汽车,住着高楼的青年人,和田野森林有些疏远了,杨晓峰要让他们感受到田山歌产生的那片土地的温度,“在树荫下,在田野中,唱出来的田山歌就是不一样啊!”杨晓峰对青年报说。

  ◇  民间艺术更要与时俱进  ◇  

有个问题记者之前一直不明白,这青浦有田而无山,为什么唱出来的民歌叫“田山歌”呢?杨晓峰说,山歌都是高亢而嘹亮的,田山歌也是如此,所以尽管此地无山,但田山歌依然有山歌的韵致。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杨晓峰在和师妹、吴歌市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李芳一起辅导学生郁叶、沈瑜、张欢峰和邹红梅唱《落秧歌》时,他们反复向这群青年人强调,唱拖腔的时候要更为高亢激昂一点,要把声音“送”出去,要“送”得很远,让更多的人听到。“让更多的人听到”,这恐怕正是作为山歌的一种,田山歌的韵味之所在吧。

不过随着城市化的不断深入,田野在减少,过去田山歌传唱的环境已经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而传唱田山歌的人,也都已变化了,很多青年人甚至连农时物候这些基本的乡村常识都不太清楚。这也是杨晓峰作为吴歌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最为忧虑的地方。

环境变了,唱田山歌的感觉就会变。过去的农人,身在那样的自然场景中,歌词曲调张口就来,充满了即兴发挥的酣畅淋漓。这种“原生态”的感觉,在今天已经很难找到了。所以今天吴歌的传承基本上还是靠学唱,自由发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吴歌的传承,杨晓峰的看法是首先要让人学会,要“授人以渔”。另外就是要与时俱进,让吴歌来呈现当代生活。为此,杨晓峰开设了基本上由弟子组成的“新时代 新生活 新传承”田山歌传承班,另外还开设了针对学生的“非遗传承植校园 民歌传唱在课堂”田山歌兴趣班,以及针对全社会人士的“乡音萦绕章练塘”田山歌传唱班。而在内容与时俱进方面,杨晓峰也作了大胆的尝试。最近他就将田山歌和独脚戏融合起来,创作了《消防山歌唱平安》等作品。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郦亮/文 施剑平/图、视频

编辑:张红叶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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